就如前面所说,作者把岳飞与强寇权奸的矛盾,归结为大鹏鸟、赤须龙、女土蝠之间的冤冤相报,这不但削弱了这场火热的爱国斗争的政治意义;并且宣扬了因果报应的迷信思想。
并且作品后二十回写**受惩,众小英雄在岳雷率领下直捣黄龙,气死兀术,笑死牛皋。
这纯粹是人民美好愿望的反映,但是因为缺乏现实依据,而又描写粗糙,终未成功地表现那种浪漫的幻想。此外《说岳全传》的作者是抱着“不宜尽出于虚,而亦不必尽由于实”的创作态度,所以他汲取了元明戏曲及说唱中有关故事的精华,因而使作品充满了生活气息和传奇色彩。
也正是因此,使得《说岳全传》影响很大,不少有关故事还被写成戏曲在民间流传。
这其中比如《牛皋扯旨》,《柜中缘》、《挑滑车》等戏都在舞台上获得了长久的生命。
这一时期,还出现了一些直接描写明末政治生活的小说。
这些小说的作者感于明朝覆亡,要求推究罪责,往往把阉党当作攻击对象;对清人,则不敢非议。
比如《祷杌闲评》(五十回)写魏忠贤的一生行迹,对他勾结客氏,蒙蔽皇帝,镇压东林党和复社进步文人的罪行,进行了严厉的谴责。
作品描写明末社会事件及习俗风向还算真实生动,但往往把政治斗争曲解为冤冤相报。
至于无名氏的《樵史通俗演义》虽也写了类似的历史事实,却又对李自成备极诬蔑,艺术上没什么可取之处,但保存了一些可贵的历史资料。
此外,还有不少文人或民间艺人对一些尚未定型的断代历史演义进行加工。
康熙年间,褚人获根据《隋史遗文》、《隋唐志传》、《隋炀帝艳史》以及其他的民间传说,写成一百回的《隋唐演义》。
作品以隋炀帝,朱贵儿和唐明皇、杨贵妃的“两世姻缘”为主线,细致描写了不少宫闱生活。
作者把历史上著名的昏君炀帝美化为多情的仁德的贤君;又把唐王朝的中衰,完全归罪于女人,这显然是歪曲历史的处理。
但是书中还保留了不少民间传说,象秦琼卖马,单雄信受刑这些描写,颇见作者加工的成绩。
坊刻无名氏的《说唐演义全传》则代表着另一种倾向。
它具有浓厚的民间传说的风味。
比较典型地表现了历史演义向英雄传奇的演变。
作品从文帝平陈、隋末农民起义,一直写到唐王削平群雄、太宗登基;比较明确地揭示了爆发起义的社会根源,再现了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的动乱时代。
并且这和以往任何一种“说唐”不同,它并不遵循正史轨范,而以瓦岗寨好汉的风云聚散为中心。
像是劫王杠、反山东、取金堤,取瓦岗这些纯粹出自想象的热闹情节,被作者大加渲染,充满了健康的战斗气息。
它还痛斥了炀帝的荒淫、宇文氏的凶暴,并不象《隋唐演义》那样故意遮掩这些昏君恶臣的罪过。
显然,《全传》作者是把正史与传说揉合起来进行创造的。
书中还用粗犷的笔调描绘了秦琼的宽厚善良,任侠好义,单雄信的豪爽暴躁、宁死不屈,罗成的少年英武,尉迟恭的勇敢果断,以及程咬金的粗野、直率、诙谐,憨厚。
这些人物个性的创造,并无充分的历史依据,完全是在传说中丰富起来的;因而浪漫色彩非常浓厚。《说唐全传》也和其他一切的历史演义和英雄传奇那样,有一个被美化了的“真命天子”。
拥护李世民与否,成为一切英雄成败的根本条件,和评价他们优劣的绝对标准。
所有反对李氏的起义英雄,都被否定。甚至在描写作者比较喜爱的单雄信时,也通过李氏的宽厚与雄信的褊狭分别加以褒贬。
这实际是在为统治阶级夺取农民起义的胜利果实的罪行进行辩护。
继《说唐全传》之后,又出现《说唐后传》,《说唐三传》,《反唐演义》等续书。
它们共同的特点是描写忠奸斗争,宣扬功名富贵的思想,在艺术上则模拟远过于创造。
至于《万花楼杨包狄演义》,《五虎平西前传》、《五虎平南后传》则更为平庸。
而在道光以后,这类小说更乏新作,风靡一时的已是反动的公案侠义小说了。
此后到了明末清初,封建社会日趋解体,因而从各种立场上探讨社会问题的小说便应运而生。
像是婚姻爱情,伦理道德,成为这类作品反复表现的内容。
不过因为承袭明代遗风,清初也出现了不少才子佳人小说,如《玉娇梨》、《平山冷燕》、《长生乐》。
《十美图》等,在“天花藏主人”,徐震等人的刊刻推动下,风靡一时,率写上层社会青年男女的恋爱故事?
比如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而以文雅风流缀其间,功名遇合为之主,始或乖违,终多如意”。稍有可取者,寥寥一、二部。
此外像是“名教中人”的《好逑传》,一名《侠义风月传》,仅十八回,写铁中玉与水冰心偶然相遇,患难相扶,虽有小人权奸挑拨破坏,二人终成婚配。
要知道水冰心是一个“机智倔强”的女性。她只身抗拒过公子逼婚,使贪财的叔父、怕事的县官,徇私的钦差都一一失败。
水小姐的那种干练泼辣的特色,实际是作者从市井女性身上取来的。
在这场富有喜剧意味的斗争中,揭发了统治阶级贪婪好色,而又愚蠢到极点的劣性,也谴责了他们欺凌人民的罪恶。
但作者深受理学影响,书中正面人物大谈“名教”:“之乎者也,非理即文,大不近情,自相矛盾”(《红楼梦》第一回)。
因此连婚姻事件本身所包含的积极因素也大为削弱。
像是《二度梅全传》,凡四十回,情节曲折离奇,虽然反映了一些现实生活,却也脱不出从受难到团圆的窠臼,写不出人物的精神面貌。
至于其他许许多多翻版照抄的才子佳人小说,更是一无可取。
清初以婚姻问题为题材的小说中,值得一提的是《醒世姻缘传》。
此书原名《恶姻缘》,现存最早的同治庚午刻本,题为“西周生辑著”,而杨复吉《梦阑琐笔》引鲍以文云:“留仙尚有《醒世姻缘》小说。”
鲍以文即鲍廷博,是乾隆年间人,距蒲氏的时代较近,并曾代赵起呆刻《聊斋志异》,其言必有根据。
《醒世姻缘传》的价值,首先在于其中部分故事情节暴露了现实政治的黑暗腐朽。
如晁思孝通过行贿,走阉臣门路,得到北通州知州的肥缺,到任之后便大肆贪赃枉法,其子晁源也就借着他的财势,无恶不作。
他和妾珍哥逼死计氏后,计家告官,他以大量钱财买通县令衙役,逍遥法外。后来珍哥被判处死刑入狱,他又贿赂典史,在死囚牢中盖起福堂,大摆寿筵。
晁源死后,刑房书手张瑞风看了珍哥,竟在监中放火,烧死另一个妇人,而把珍哥换回家中作妾。
这些事情虽然那样骇人听闻,却是封建社会的真实写照。
金钱至上的观念已经在撕裂封建家族的伦理和感情,所以晁源父子死后,族众就来抢夺财产,素姐怕公公的妾“生了儿子,夺了他的家私”,竟想要阉割公公。
金钱至上也渗透到一切社会关系中,作官的污秽狼藉是为了贪财,衙役乡约为非作歹是为了诈财,三姑六婆装神弄鬼是为了骗财,银匠裁缝掺假赚布是为了发财。
在社会生活中没,也确是“钱能通神”,只要有银子,不论贤愚善恶,都可以弄到官做;也不管罪恶万端,都可以逢凶化吉。
同时,《醒世姻缘传》的人物情节,与《聊斋志异》的《江城》,《马介甫》等篇也极为相似;而清抄本《聊斋志异摘抄》所录《魏氏》一篇,即是写《醒世姻缘传》第四十二回“妖狐假恶鬼行凶”的故事。
据此,“西周生”可能就是蒲松龄的化名。
《醒世姻缘传》是继《金瓶梅》之后的又一部以一个家庭为描写中心的长篇白话小说。
全书共一百回,长达百万字。主要是描写一个冤仇相报的两世姻缘故事,历史背景是从明代英宗正统年间到宪宗成化以后。
头二十二回为前世姻缘,写武城县官僚地主之子晁源射死一只仙狐,又娶娼妓珍哥为妾,纵妾虐妻,以致嫡妻计氏投缳而死。
三十三回以后为今世姻缘,地点移至绣江县明水镇;晁源托生为狄希陈,仙狐托生为其妻薛素姐,计氏托生为其妾童寄姐,珍哥托生为妾婢珍珠。
珍珠终为寄姐逼死,狄希陈则倍受素姐、寄姐的虐待,而素姐的酷虐尤为异常,她对狄希陈囚禁、针刺、棒打、火烧无所不用其极。
后经高僧点明因果,狄希陈诵一万遍《金刚经》,方才解除宿孽。
需要什么,作品所描写的生活现象,本是具有现实意义的。
它一方面说明了封建婚姻制度,特别是一夫多妻制的罪恶,这是产生这种“家反宅乱”的“恶姻缘”的根本原因。
另一方面,又反映了封建社会趋向解体时“纲常不振”的人伦关系,妾虐妻,妻虐夫,说明封建礼教已开始失去维系人心的力量。
但可惜的是,由于作者世界观的落后,他既站在维护一夫多妻和纲常礼教的立场上,批判这种“阴阳倒置,刚柔失宜,雌鸡报晓”的现象,要求妻要“贤惠”,能“容得妾”;妾应当“老实”,知道“嫡庶”之别。
而妻妾都该懂得“夫者,妇之天”,而对丈夫“拿出十分的敬重”。
同时,又用佛教因果轮回的迷信思想解释这种“恶姻缘”产生的原因,认为“大怨大仇,势不能报,今世皆配为夫妻”,演为因果报应。
这就使整个故事变成宣传封建道德观念和因果迷信思想,而在基本思想倾向上成为腐朽落后的东西。
为了正纲常,宣善道,调和阶级矛盾,作者又美化了女地主晁夫人。
她鉴于丈夫,儿子的恶果,一心信佛行“善”,不仅扶难解灾,感化别人,自己也得到好报。
这就把许多社会罪恶归诸个人的思想根源,实质上是为封建统治效劳。
所以作者无可奈何地说:“靠山第——是‘财’,第二才数着‘势’。
就是‘势’也喊不过要‘财’去结纳。若没了‘财’,这‘势’也是不中用的东西。”
像是《醒世姻缘传》整个是用山东方言写成的,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语言流利酣畅,人物口吻毕肖,而诙谐幽默,生动有趣。
全书围绕着婚姻主线,大量描绘了社会各阶层的人物群像,老少村俏,各具体态;反映的生活面相当广阔,而且前后照应周到,结构十分严密切。
这些都表现了小说的艺术成就,此外还包括镜花缘及其他继承《西游补》以小说寄寓讥弹的余绪,这时还出现一些讽世小说。
比如刘璋的《斩鬼传》(十回)写钟馗落第,愤懑而死,被封为鬼王,专剿世间各种各色恶鬼。
所谓捣大鬼,龌龊鬼、诓骗鬼、糟腐鬼等,实际是市井中腐败现象的化身。
但作者并未深入揭发产生这些“恶鬼”的社会现实,书中多无意义的插科打诨和作者本人的借鬼说法,甚至连钟馗也被描写得相当轻狂,与民间传说中的正义凛然,诙谐憨直的形象很不相似。
“天花藏主人”编次,无名氏所作的《济颠大师醉菩提全传(十回),写济公活佛惩顽除暴的故事。
书中对上层人物的种种丑行,颇多揭露、嘲笑和讽刺,风格诙谐有趣,因而在民间流传很广。
不过稍有不足的是,这本书中过多宣扬因果报应和神怪迷信的思想,文笔拉杂拖沓,不够洗炼,讽刺态度也极不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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