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瑾很是诧异,听辰辰的口气,义廷刚才冲他发脾气了?这怎么可能?
来a校读书快三年学了,谁不知道这哥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从来就没发生过任何争执。就如同好闺蜜上厕所也要同来同往一样,就连从校园去三号仓库这么点儿路程,一有机会义廷也总要和辰辰结伴同行。
今天,这两货闹出这么大动静是什么情况?
“ap又不是申请大学必须的,报不报有啥区别?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学霸今年也一门都没报。”在文瑾听来,义廷的说话声音远比辰辰心平气和。
学霸?文瑾听到这个词立刻头皮发麻,难不成,我还成了这哥俩吵架的*?在好奇心的趋势下,她朝栈桥的方向走近了些,躲在在正对两人的一棵大树下,凝神注视着小路对面的的情景。
辰辰在义廷身旁躲着步,脚下的木头浮桥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平日,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今天说起话来却毫不客气:“亏你还知道人家是学霸?她去年已经拿了四个满分ap,申请大学绰绰有余,她gpa连续两年在全年级排第一,人家有足够的资本任性,别说做飞机,就是现在去nasa实习,也有大学排着队等着录取她。可你陈义廷有什么?不但一门ap没考过,到现在都快三月份了,连标化成绩还没出来。我就问问你是不是真缺心眼儿?”
“咋没有,去年不是考过一个sat吗?”义廷小声反驳着。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辰辰更是捶胸顿足:“就1300多分那个?你好意思说是从咱们学校考出来的吗?你自己掂量掂量,这个成绩能申请到什么大学?”
听了这话,文瑾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义廷缺根弦,她却很清楚,辰辰说的话是有道理的。sat考试是入大学的门槛,成绩太低,即便有再优秀的课外活动和特长才艺,排名靠前的大学甚至都不会去花时间去阅读这个申请者的资料,更何况,如今申请大学水涨船高,一年比一年竞争激烈。
谁知道义廷的犟脾气又犯了,大声对辰辰说:“我都说过了,等做完了飞机,我才有心情去搞标化,现在光是弄那个gpa和网球就够我受的了。”
义廷说的不假,一个人的精力和时间都是有限的,他现在忙到得就跟赶场子一样,哪有时间准备标化?
文瑾听谁说的都有道理,忽然,感觉自己很没原则。
起初,她不是没有担心过义廷的标化,也曾让他抽时间刷题备考,只是,这家伙做事一根筋,表面态度好,骨子里却根本就不合作,憋着一股劲儿,非要做完飞机才去准备标化考试。文瑾无奈,只能和他一起往前赶工期,期待着暑假完成飞机的总装,到时候,义廷就再也找不到其它理由了。
辰辰用手掌重重拍在栈桥的木头桥栏上,气哼哼地说:“陈义廷,你别傻了!等你有心情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十二年级一开学就开始申请大学了,11月1日前就是ed申请寄送成绩的截止日期,我问你,你拿什么成绩寄给大学?”
“我……我……”义廷支支吾吾,终究不能像辰辰那样讲出一些像样的道理,便呼呼喘着粗气低下了头。
辰辰看这头犟牛总算能听进自己的一句半句话了,缓和了声调说:“你物理、数学都不差,ap考试每年就五月份一次,先去拿下这两门ap,顺带着再考两门sat2,sat考试放到暑假进行。听我的,把飞机的事情先放一放,等你标化都考出来了,哪怕专职去做飞机,也没人管你?
义廷霍地从地上站起来,说:“做飞机不能停!”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轴呢?”辰辰也气得提高了声调。
义廷叹了口气,解释道:“媒体报道中学生做飞机,那股子新鲜劲儿早就过去了。对这件事,学校里说啥的都有。现在,我们要钱没钱,支持我们的人越来越少,正是最困难的时候,不管啥原因,我要是停下来,还指不定又传出啥谣言呢!你让学霸一个女生咋面对?”
文瑾听了这话,心里涌起融融暖意,用手背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眶。
辰辰见义廷仍是意气用事,一跺脚道:“我说,你们俩是不是死心眼儿?为什么思考问题那么偏激?做飞机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没有人逼着你们按期交货,考大学可不一样,标化考试、ap、课外活动、比赛,文书……哪一样错过了时间点,都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
义廷板起面孔毫不妥协,提高嗓门道:“别说了!还是那句话,谁劝我停止做飞机,我跟谁急!我自己的梦想,跪着也要完成,我倒要给他们看看我的厉害,我是学习成绩渣,我是体育生,可我会造飞机!我就不信,等飞机造出来了,哪个大学不录我!”
说完这话,他头也不回地朝三号仓库走去,留辰辰一个人在栈桥上,又是摇头又是转磨磨。
***
“快趁热吃吧。这龙井虾仁不比别的菜,放久了就不弹牙了。来,尝一口,看看味道怎么样。”跟着羽悠在国内国外辗转了这么久,莲姨软糯的吴音还是一说话就流露出来,她拿起一只沉甸甸的银勺子,往羽悠的盘子里添了些虾仁。
羽悠仍然未动筷子,好像在想事情,又像在等待。明明知道妈妈不会回来,她的眼神还是不自觉地瞟向大门方向,毕竟,今天是大年三十,这据说是一个阖家团聚的日子。
对于自己和妈妈之间的关系,羽悠越来越不抱幻想。
原先,每逢感恩节、圣诞节、新年……妈妈还会打来电话,象征性地问候一下,现在,连电话都越来越少,更遑论想象中带给她惊喜的突然归来,那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应该小于宇宙中某一小行星忽然撞击地球。
丁玲、丁玲——门铃声拖着单调的长音响了起来,羽悠倏然从座位上起身,疾步冲向大门口的,脚步轻快得如同顺着光滑的大理石贴地飞行。
大门开启处,羽悠看到的不是妈妈天涯羁旅的疲惫笑容,而是两条穿着红制服的,略有些滑稽的粗壮手臂,小香肠般短胖的手指正勉强抱住一人高的巨大纸箱。
没等羽悠反应过来,从纸箱后面闪出微胖男子的半个身体,左胸上赫然又dhl的字样。
他脸上带着圣诞老人般慈祥笑容,问道:“快递放在哪里?”
“就放在门厅吧。”羽悠的声音颓然,轻捷地一闪身。
红制服费力地将箱子搬进前厅,然后,在制服裤子上抹了一下手,说:“像这种装不进邮箱的大家伙准是礼物,小姑娘,收到礼物开心吧?”
“是啊。”羽悠虽敷衍应声,脸上却疏无半点儿喜色。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往餐厅走,二十几米长的路如同跋山涉水般漫长。
不定期寄过来的礼物依旧源源不断,过节不过节都会有,羽悠不确定,这到底是一种昂贵的,被物化的交流,还是一种默默的补偿。
客厅的壁炉边成了专门堆放礼物的地方,通常旧的还没拆封,新的又来了。辰辰曾经说过,亲情很重要,礼物不应该被随意抛弃,好吧,她勉强接受这种说法,不过,这些不是她想要的,再贵重也不会有惊喜,姑且就堆在那里接灰尘吧。
这样一个两口人之家,餐厅里巨大的中式大圆桌看起来有太过刻意的仪式感,故此,它很难得被启用一次。
此时,圆桌上却摆着清蒸多宝鱼,蟹粉狮子头和大煮干丝、上汤鸡毛菜……这些是羽悠爱吃的,也是妈妈的心头所好。
羽悠和莲姨隔座相望,看看满桌的美味佳肴,再看看空荡荡的房子,心里不觉酸楚。
莲姨从仍在微火慢炖的砂锅里给羽悠盛了些老鸭汤,笑着说:“我在汤里加了虫草、桂圆和百合,这里的冬天冷,多喝一些对身体好。”
看着大年夜的晚餐,羽悠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她忍着伤心,有气无力地对莲姨说了声:“谢谢。”
“客气什么,只要你能不想……”莲姨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自知失言,忙硬生生转了话题:“快趁热吃吧,这些鱼呀虾呀要是放凉了就该腥气了。”
她们平日都是话不多的人,这顿年夜饭自然也吃得冷冷清清。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放假在家,羽悠总会将自己的时间表填充得满满的,只为让自己忘记生活中缺少的到底是什么。
对于羽悠来说,每一个节日和假期都意味着一种难熬,所幸,在美国,春节、中秋、端午之类的中国传统节日,学校仍会照常上课考试,如果不是中国俱乐部每年搞个狮子舞,或是大聚餐什么的,这样的日子很容易像青春岁月里任何匆匆翻过的日历牌那样,从指缝间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