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透骨冰凉,郑芝鹏披着一个小牛皮的披风,尚且感觉有点湿冷难耐,站在城头上俯瞰成群的灾民,却几乎各个都是衣物破旧,单薄,可脸上却全都是笑容。
因为宁波府终于赈粥了,郑芝鹏冒天下大不为,竟擅作主张的把宁波府的军粮给赈了。
“唉,这些百姓真是可怜,何其无辜啊,就这么一口饱饭,我都还不知道我能管得了多久,夜里那么凉,他们怎么睡啊,会生病的。”
“哥,你还有心思担忧他们,也不考虑考虑自己么?”
说话之人正是特意从杭州赶来运送粮食,顺便把自己也给运过来的郑芝燕了,这货过来的时候郑芝鹏还挺诧异,毕竟他留在杭州那是郑芝龙的意思,想不到这货居然也敢违抗大哥的命令,自己拿主意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郑芝龙去了南京不在,他也就先斩后奏了。
打他入主宁波算起,至今已经十天了,除了郑芝燕以外,之前郑芝龙答应的五千郑家军也已经到了,配上郑芝鹏自己原本的兵马和陆陆续续赶回来的乡勇,此时的宁波府甚至杭州以南,差不多他已经可以横着走了。
不过惭愧的是,十天了,他愣是没放一个城外的灾民进城,只是给施了粥了事。
因为郑芝鹏必须先保证城里的稳定,然后才能有余力接济外面,而就在郑芝鹏进城之前,城里的粮价已经都涨飞了,城里的百姓比城外的灾民难道就能好上多少么,大部分的家庭一天只敢吃三四两米,走街上都饿得眼发慌,打砸抢之类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甚至于小一些的米铺掌柜都要因无处寻米而破产,有的还流落街头无米可食。
所以赈灾不止是城外的事,更是城内的事,郑芝鹏几日来以抗倭之名,大量的在城里招募义勇,凡是身强力壮日子又过的不太好的他几乎是来者不拒,全都整编到了自己的队伍里,不止是为了抵抗刘香,也不是为了给他们一口饭吃,只是希望这帮人老老实实的别闹事儿而已,与宋朝招兵倒是有一曲同音之妙。
经过十天没日没夜的埋头苦干,郑芝鹏终于捋明白了宁波城里面的那点破事儿,米价也被他调控到了相对还算是能让人勉强买得起不至于饿死的一个价格,终于可以着手处理外面的这些灾民们了。
一边顶着风吃着小土豆,郑芝鹏一边道:“听说这种荷兰豆宜菜宜粮,还不挑地不吃水,甚至产量还足是稻子的三四倍,怎么不多种一点呢,若是这东西早几年多种上一些,这场大水也不至于就闹得这么严重。”
郑芝燕则答道:“这东西产量确实是大,不过当菜吃的话还行,当饭吃的话吃多了的话胃里会反酸水,宝岛那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气暖水足,最主要是人少地多,又不会弄这种番邦来的农务,也就没什么人种了,倒是原来宝岛上的那些土著,被咱们撵到山区生活,没了种水稻的条件,这才大量种植这东西,若不是这次水灾太大太重,根本就不可能去跟他们交易”。
郑芝鹏闻言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给城里的弟兄分一分吧,内陆人应该没见过这东西,好歹让他们吃个新鲜,不过别分的太多,都给我留着我有大用。”
郑芝燕瞪大了眼睛疑惑道:“分个新鲜?这……这是二哥特意给你筹来当赈灾粮用的,这都不保你够分几天,你却想留着?”
“啊,我留着自然是有我的用处了。”
“那你荷兰豆都留着,咱们赈啥?宁波府的那点军粮全使了能顶几天?难道你还敢去劫掠大户不成?”
郑芝鹏却道:“为什么不呢?”
“哈?”
“六弟,你要知道浙江没粮,并不是真的没粮,其实浙江甚至仅仅是这宁波府的存粮,就足以支撑城外那些灾民们吃上七八个月以上了,只是那些粮并不在朝廷,也不在米铺,而是在那些为富不仁,只想着囤积居奇的人。”
郑芝燕吓得都不会了,连忙道:“哥,你疯了?真当朝廷不敢砍了咱们?你这是要置大哥于何地呀!是,那些江南富户确实是家中有粮,不说别人,那松江徐家咱们是抄过的,存粮至少也有七八十万石,可是那又如何?敢这么囤积居奇的有哪个不是通天的背景?
这可是江南,从来都是文华天宝之地,世家林立,家家都是东林党,更有数不胜数的功勋之后,藩王皇亲,难道你强发了军粮不算,还要去虎口夺食不成?到时候莫说咱不过是个倭寇,就算你是崇祯的私生子他都未必保得住你,到时候可是不反也得反了,当年你跟徐家仇深似海都尚且不敢轻举妄动,如今……”
“如今怎么了?眼前这是数百万黎民性命攸关的事,难道就不比我区区一点个人恩怨要理直气壮么?”
“哥,你不会也像森儿似的,读书读傻了吧,这算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
郑芝鹏咧嘴一笑道:“谁说我就没有好处,谁又说我干了这事儿就一定会死呢?六弟,事在人为,我有最少七成的把握咱们不但会没事儿,还能得个大好处。”
“四哥又有好主意了?”
“好主意倒也谈不上,去城外,把罗超那帮人叫进来吧,有些事儿,他干起来还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