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老部下能够通风报信，张正伦心里当然很高兴。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烦恼。
    高轩之所以提前跟自己推荐兵员，是因为早在第二轮征兵工作展开前一个月，a师所属的t集团军就已经向湘省派出了联络组，向当地政府提交了新兵运输计划。
    可以这么说，今年第二轮征兵工作中，湘省就是t集团军的自留地。
    张正伦的苦恼就在这里。
    想要将高轩说的这个小伙子招进来，就必须将中蓝大学所在的星城作为今年a师的主要征兵范围。这对a师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湘省兵员质量很高，尤其是身体素质方面。
    但星城八县区却是个例外。
    由于其中四区两县都处于城市圈，优渥的生活条件让这里的年轻人平均身体素质处于湘省最后一名。唯一有条件在星城征兵的328团，因为一大批骨干复员，正是需要补强的时候，如果招收这么一批兵过去，张正伦担心328团那个驴脾气踹自己的门。
    征兵是为了补强自己的队伍，谁都是这么想的，往常也都是这么做的。
    可是，高轩讲述的这个大学生的情况，偏偏又十分吸引张正伦的注意力。
    张正伦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所以他准备等等看。
    而这一等，便又过去了一个月。
    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正好有一批大学生因为学校武装部的大力宣传，将报名表交到了高轩手里。六十七人，数量不多，但如果这些人体检政审都合格的话，基本上就凑够了大半个新兵连。
    对于自己的工作成绩，高轩还是非常满意的。唯一让他有些不满意的是，老首长一直也没给他一个准话，甚至于过去这么长时间，连个话都没有。
    想到这里，高轩摇了摇头。
    张正伦的顾虑他当然知道，同样的他也不会强求。后天组织体检，明天集团军各单位的征兵工作小组就会到达。或许这就是命运吧，高轩一时间如此丧气地想。
    一阵电话铃声打乱了高轩的丧气，那清脆的声音似乎还有意为这位上校带来一丝喜庆的气氛。
    忙不迭地拿起电话，却是更高一级的武装部打来的电话，高轩站起身来，将注意力逐渐从感慨中收回来，仔细聆听着电话那头的嘱咐：
    “高部长，根据t集团军今天发来的函，明天328团的征兵工作组将进驻你单位。我知道328团是你老部队的兄弟单位，特别通知你一声，到时候记得迎接。”
    “啊？”
    也不知道为什么，高轩一直心心念念想要老部队来自己这里征兵，刚才都还将这种不遇归于命运，没想到下一刻命运就给他来了一个惊天大反转。
    “328团？是a师的328团是吧？好好好，谢谢你啦，哈哈，等征兵工作结束了，我请你喝好酒。就先这样啊，我先去准备准备。”
    嘴上虽然说着准备，然而放下电话的高轩却压根没从办公室里走出去，而是一脸喜色将电话打到了自己的老首长那里。
    张正伦的声音再次出现在高轩耳间，但说话却有些恶狠狠的：“高轩，老子可是把328团的未来赌在你小子身上了。如果你说的那个小子没有你说的那样厉害，老子办公室这扇三合板的门可就保不住了。”
    “老驴现在还是那么能耐啊，您大师长的门都敢踹，还有没有点上下级观念了。”
    浑然不理会张正伦的语气，高轩一脸的轻松惬意外加得意。提起“老驴”俩字，更是连眉眼间都洋溢着一种名为怀念但偏偏掺杂最后幸灾乐祸的感情。
    高轩的笑声让张正伦有些恼羞成怒：“你小子要是在我面前，看我不踢你屁股。老子也想通了，星城的兵员身体素质差点没关系，到了部队多锻炼就是了。328团现在缺精兵，但更缺悍将。有了这个萧辰带动，我就不信一群小年轻不哇哇叫着训练。”
    “至于那个驴脾气那里，他要是敢闹腾，我让他跟这群新兵一起训练。他不想要，我偏要摁着他的头让他瞪着眼睛看这帮子兵是怎么长起来的。”
    高轩心里想，其实无论他自己，还是两人口中的驴脾气，这性格简直就跟电话那头的老人家一脉相承。
    大抵英雄惜英雄，即便自己现在已经当不了英雄，但至少也不是狗熊。
    当然，他更加希望，自己看着打心眼里喜欢的萧辰，将来是个比三个人更强的英雄，这样他面对老首长和老驴的时候，也就不会舔着脸装傻了。
    与此同时，从北方而来的火车上，十二名军官围在卧铺车厢的一头，听领头的少校抱怨。
    “师长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直接把团长给弄懵了。你们是不知道，团长当时就跟师长顶牛了，可是根本没啥卵用。师长说了，你小子要是有本事，就把一群孬兵给我练成兵王，没本事，就给我乖乖闭嘴。”
    “左右不就是闭嘴的意思？”
    旁边的中尉嘬嘬牙花子，一脸无奈地摇头：“照理来说，师长不会不知道咱们的情况啊，又是调走又是复员的，咱们328团一下子从全师第一掉到了倒数，征兵又给了这么个地方……”
    “最难的还是老三，为了当上新兵连连长搞几个尖子回去，跟咱们斗，跟团长斗，倒是都斗赢了。结果呢，输给了师长。当初信誓旦旦要练出一批兵王出来，我看这次他这脸面彻底给输掉了。”
    说不出来的幸灾乐祸，但到底还是有些无奈。
    新兵质量差，脸面是三连长掉，但这些兵到底还会要分配到各连去，终究受伤的是所有人。
    八卦说过，少校到底还是出来安慰众人的情绪了：“老几位也别这么悲观，没错，星城的兵刚开始身体素质确实都差点，但骨子里的狠劲儿还是有的。新训的时候多帮帮老三，时不时刺激一下这群新兵，还是能练出来好苗子的。”
    “师长不是也说了，能把孬兵练成兵王，这才是咱们的本事。做思想工作我是不如你们几个搞政工的，但有一样我比你们强，那就是我比你们更了解团长。”
    “他能被师长骂一顿就妥协，可绝对不是因为屈服。”
    少校这句话倒是无人反驳，自家团长那个脾气，确实是深得人心。
    情绪安抚了之后，便是工作上的安排，趁着到达星城还有一些时间，少校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冲身边的官兵说道：
    “这样，星城一共十二个点，八县区四高校。每组负责两个点，区县方面可以按照以往的经验来，但是高校方面，一定要特别慎重。”
    “只要是体检和政审通过的，优先录取，不要管他们身体素质怎么样。咱们也算是技术型兵种，文化素养高了，装备更容易上手，即便身体素质差点也没关系。”
    “还有，原则性的问题必须再次强调，即便咱们被划分到这里，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团长说了，能锻钢的生铁可以留，凑数的烂铁不要。你们谁要是违反原则收好处塞人，直接收拾不留情面。”
    此前一直笑嘻嘻的少校忽然暴露的一丝杀气，让车厢的气温似乎都低了几度。
    不过在场的军官们倒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突然变化，面对少校严肃的表情，纷纷起身郑重承诺：“是。”
    那坚定的态度，就连车厢随轨道摇摆都无法晃动。
    也在这个时候，距离火车五百多公里的中蓝大学男生宿舍，萧辰仔细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大学三年，萧辰的生活一直都很简朴，除了电脑之外，只有一柜子的书和几样零碎的纪念品。而这些东西，都被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姑娘一样一样放进快递包装箱里。
    这就是萧雨，正牌萧辰的亲妹妹。
    刚刚考完最后一门的她压根顾不上室友去庆祝的邀约，足足坐了一小时公交赶来。
    “哥，我听说后天就要体检了，到时候我陪你去。”
    萧雨还是有些舍不得，所以想方设法要多陪一陪自己的哥哥。但萧辰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妹妹萧辰也慢慢开始接受，但体检这件事情不是过家家，有家属陪同多少会给负责接兵的军官留下不好的印象。
    更何况一群男生体检，露胳膊露腿那都是简单的，还有更细致的检查项目，不是女孩子能够接触的。
    “这不是抽几管血那么简单的事情，项目很复杂，也不适合女孩子在场。你如果没事做，多想想明年毕业的事情。那个时候没有我帮你拿主意，需要你自己做决定了。”
    萧辰能够明显感觉到小姑娘对自己的依赖，这种亲情固然很是温暖，可他终究不喜欢那种凡事都习惯于依赖别人的人，即便是自己的亲妹妹。
    “当初我决定不跟你一个学校，就是希望你能够慢慢成长到成熟。你好好思考一下，明年准备先考研还是先找工作，趁我还能给你建议的时候。虽然，这建议不一定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