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祝这下更加欢喜,又对胭脂谢赏,接了红玉递过来的东西,再行一礼也就离开。
等在外面的管家娘子们,见老祝进去后很久都没出来,不由在那以目示意,互相猜测,但并没有人敢说话。
见帘子掀起,老祝一脸喜色地走出来,有几个管家娘子忙给她使眼色,要她出去外面后就等着。老祝会意,走出院门,就在一棵树下等着。
众人还在用目示意,彼此猜测,红柳就掀起帘子:“婶婶们,请进来吧。”
管家娘子们依次进入,回完了事,赵家在居丧,迎来送往的事并不多,不过是些日常,该进该出的。胭脂很快料理完,管家娘子们告退。
等管家娘子们走出去,红玉才对胭脂道:“娘子,这些婶婶们,定会去问祝婶子,您和她说了些什么,祝婶子是怎么回答的,一定都会问的清清楚楚。”
胭脂用手捂一下脸,接着放开,瞧着红玉:“这些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可是娘子您……”红玉迟疑了,胭脂笑了:“我不管外面人怎么想的,也不管这些管家娘子们是怎么想的,横竖我只晓得一件事,现在家已经分了,搬出去的也搬出去了,这个家里,现在就我和大郎两个人。若我们吃不好睡不好,成日想着别人会不会算计,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娘子!红玉大惊失色,胭脂瞧她一眼:“当然我不会死,越是有人想要我死,我啊,就越要活的好好的。”
胭脂说话时候面色一凛,红玉觉得胭脂变了,但又不晓得胭脂哪里变了。或者说,这样的变化才是正常的,才是每个汴京城的小娘子们,出嫁后该走的路。而不是像胭脂原先一样,万事不关心,只想自己的事情。
这种变化,对胭脂来说,是不是好的?红玉不晓得,只晓得自己是胭脂的丫鬟,一辈子,就跟定了胭脂。
管家娘子们走出胭脂的院子,见老祝坐在树下的石头上,面有得色。这神情越发让管家娘子们疑惑,齐齐上前。
不等老祝站起来,就有人开口:“老祝,你今儿是得了什么喜事,这石头上也不嫌弃凉,等到了日子,做下病,才有好耍的。”
有个刻薄些的已经开口:“老祝都多大年纪了,每个月哪还有日子啊?来,老祝,你让开些,我也坐坐,娘子问你些什么?是不是以后你们厨房,要裁人?”
裁人两个字让老祝鄙视地看一眼说话那个:“你从哪听来的胡说,什么裁人,娘子寻我去,赞我菜做的好,又说以后厨房按这样章程来做,就是好的。还赏了我。还说我平日辛苦,这家里,大大小小上上下下的人的饭食,都要厨房来做。夸了我半日。”
说着老祝一脸得意洋洋:“哎呀,在厨房里都三十多年了,从做洗碗的再到现在,都做到厨房的头了,一年到头除了随大众给娘子们磕头,极少得见娘子们的面。哪晓得今儿,我时来运转了,能得见到娘子不说,还得了赏赐。”
说完老祝也不去管管家娘子们怎么想的,跳下石头就笑眯眯地:“我走了,这会儿,该预备午饭了,还有给娘子准备的点心也要预备起来。”
管家娘子们也没留老祝,瞧着老祝离去。有人已经开口:“赵嫂子,娘子这样举动,到底是为什么?是真瞧上了老祝呢,还是要借这件事,敲打我们?”
这赵嫂子是这赵府的总管赵安的娘子,和丈夫一起,从杜老太君房里服侍的,做到现在这个位置。
赵嫂子眉头微皱,一脸不置可否,还有人想要说话,赵嫂子已经斥责:“都胡想什么?敲打?我们又没做什么错事,要被敲打?”
“赵嫂子,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本我们都是在吴县君手底的人。虽说娘子和吴县君极好,可吴县君已经搬走了。娘子为了树威信,难免会拿我们中的人开刀。”有人战战兢兢地问。
赵嫂子低头想一想:“也别想那么多,娘子不是什么都没说吗?都给我老实安分,谁会找你们的错?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呢,这些日子别给我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想要做点别的,也给我收紧了。”
众管家娘子们应是,也就各自散去。
赵嫂子站在那里,眉头紧皱,思量了半响,也就离去。等她们离去之后,一棵树后探出个小丫鬟的脑袋,四处张望了下,见没有人,也就匆匆往胭脂院子里去。
红柳瞧见那小丫鬟进来,上前扯一下她的耳朵:“小翠你跑去哪了?这有块料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淋了雨水。娘子昨儿找出来,说霉变了可惜,让我拿出去晒晒洗洗。你还不赶紧去洗这个?”
小翠用手捂住耳朵,才对红柳道:“红柳姊姊,我方才听赵婶子她们在那说话,听入迷了这才没进来,我告诉你,你去告诉娘子。”
赵婶子她们?红柳的眉皱起,小翠年纪不大,口齿却清晰,给红柳。红柳听的皱眉,听完拍一下小翠的脑门:“算你有点眼力。去吧,把这料子洗了。”
小翠接了料子走了,红柳转身就走进屋子,把小翠听到的议论说了。
胭脂听完,哦了一声。
红玉倒急了:“娘子,您啊,头一个就该换了赵嫂子,您还不知道吧?她家和魏婶子家,是亲家。”
大家族的仆人,彼此之间结亲联姻,是常有的事。赵家几十年下来,下人之间彼此的姻亲已经非常密集。
胭脂笑了:“换了她,换谁上呢?红玉,你来瞧瞧。这本是赵府下人的名册。这一本,是他们之间,彼此的亲戚关系。红玉,你给我找一个没有瓜葛的人出来。不说你,就算是红柳,她的叔叔,还娶了赵安媳妇的姨侄女。”
红 柳在旁听到,吓的浑身一颤,忙跪下道:“娘子,奴能来服侍郎君,确实是走了赵嫂子的路子。奴心中原本也有痴心妄想。可一来郎君在这上面从没心思。二来娘子 过了门,和郎君夫妻恩爱,奴就晓得那点痴心妄想,不过是惹人笑话。从此就转了心肠,安安分分地服侍娘子,等着年龄到了,出外嫁人。”
红柳对赵镇有些别样心肠的事,胭脂从不知晓,当然胭脂就算知晓,换在原来,胭脂也不在意。此刻红柳说出实情,又是原先的事。胭脂只哦了一声就对红柳道:“起来吧。我不过顺口说一句,你就吓成这个样子。”
红柳还不敢起来,还是红玉道:“红柳姊姊,你赶紧起来吧。娘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有一说一。”
红柳这才起来,胭脂这才笑着对红玉道:“你瞧,这赵家服侍的下人,关系都是盘根错节,就算没有亲戚,也有好朋友,认的干亲。”
“娘子,我们都是底下人,晓得生死荣辱全在娘子和郎君手中,偷奸耍滑的事,是有人做的,但若说别的念头,我们并不敢。”红柳方定心神,急忙对胭脂又表一下忠心。
☆、第124章 劝
胭脂笑了:“生死荣辱操之于手,好一个生死荣辱操之于手。只是不晓得,谁是这个操纵的人。”
胭脂的话红玉听不大懂,红柳却懂了,忍不住往郡王府那边望去。这些日子下来,红柳是完全瞧出来了,符夫人不喜欢胭脂。
虽说隔房分府,但赵家的情形和别人家的情形不一样。赵德昭名义上,依旧是这个府邸的主人。
还有赵匡义夫妻那边,对这座府邸的影响也很大。红柳深吸一口气。
胭脂笑了,笑容和原先一样,那样清澈无所谓,她站起身:“好了,不过说几句闲话,你们一个个这么紧张做什么?反正我话放在这了,该做什么选择,也是瞧的出来的。”
红柳红玉忙应是,胭脂也看向郡王府的方向,既然要开始了,那就来吧。谁害怕谁?
赵嫂子从赵府回到自家住处,刚走进门,她儿媳就迎上前:“婆婆,我母亲来了,正在屋里坐着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来?”老魏的这件事,虽被符夫人压下去,但并不代表这些服侍的人,猜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毕竟老魏的地位,和别人可不一样。听到老魏来了,赵嫂子不由心烦意乱地说了句。
“吆,亲家,我们才几个月没见,你就忘了我,想着不理我了?”老魏已经从屋里走出,站在那瞧着赵嫂子。
赵嫂子示意儿媳妇把门关好,这才走进屋里,也不给老魏让座上茶,只对老魏道:“你又不晓得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光景。娘子生怕抓不到我的错呢,你还来?”
“就她?一个鲁莽没用的,也只有你才会怕。”老魏不屑地说着,抓了把瓜子在手上嗑,边嗑还边点头:“果然是我闺女炒的瓜子香,你嫂子炒的,不是糊了就是生了。”
赵嫂子拿起桌上那半箩瓜子,就叫儿媳妇拿口袋:“给你娘装了瓜子就走。”
老魏愣住,魏氏也愣住。赵嫂子见儿媳不动,把瓜子往桌上一放:“亲家,我不是不留你,只是现在,和原来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老魏坐下,拍一下赵嫂子的胳膊:“你啊,就算这会儿把我闺女给休掉,和我家的关系也撇不清了。”
魏氏听的自己娘这么说,脸色一下变了。赵嫂子瞧一眼儿媳,无奈地对老魏说:“得,得,我也不和你扯这个。你今儿来,若是许久没见,要和我扯闲话呢,是可以的。但要说别的,你就闭上嘴。”
“亲家,你也太无情了,我这话还没说呢,就被你给堵起来了。”老魏还是一脸地不在乎。赵嫂子无奈地瞧着她:“你还能说什么?你是符夫人的贴心人,虽说回去养着,可谁不知道符夫人对你是怎么样的?连那样大事,都要你去做。”
老魏的脸不由红一下:“上回这事我不是没做成吗?”赵嫂子忙抬头,见门窗都关的好好的,但还是压低声音说:“你还敢说,这是什么样的事?真做成了。符夫人一定没事,但你呢,你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夫人说,给我儿子一个出身。”老魏见话已说破,直接说出这么一句。
赵嫂子的眉皱了皱,看着老魏迟迟不语。老魏也压低声音:“咱们依托着赵家,吃好穿好,可再怎样,也只是个使唤人。若得了出身,那就不一样了。你说,郡王和夫人强呢,还是郎君和娘子强?”
这?赵嫂子迟疑了,但还是小声道:“不管他们谁强谁弱,都是主人,我们的生死,都在他们手上。”
“得了出身,就不再是下人了。亲家,我不瞒你,只要我儿子有了出身,别说拿我十条命,就算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我也是愿意的。”老魏的话听的赵嫂子叹气。
“良禽择木而栖。亲家。这样的事,我也不愿意给别人。”老魏又重重加上一句。
赵嫂子觉得头有些晕,用手按住头:“我想想,我再想想。”老魏当然晓得事关重大,即便抛出这样的诱惑,赵嫂子也未必会点头。况且赵镇现在虽弱,但还年轻,而赵匡义夫妻年纪都不小了。
“亲家。你想着,娘子现在是主母,当然是要对她忠心了。可是嫂子,这赵家,换过几个主母了?主人可曾换过?”
“不 曾!”赵嫂子身不由己说出这么两个字,老魏得意地笑了:“男人丧妻再娶,是常见的事。曹夫人在世时候,国公和她多么恩爱,我们都有眼见的。可现在呢,曹夫 人过世不到五年,国公已经尚了公主,住进公主府中,绝少踏足一步。四娘子去了庵堂,郎君娶了这么一位。男人的心,能信吗?”
赵嫂子觉得自己的心又乱了,外面已经响起说话声:“没人在家吗?还没熄灯,怎么门就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