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曦跟着她回屋,小心翼翼的把圣旨放在香案上面,不是对皇权崇拜,而是担心被人挑出刺儿来,回头再为对圣旨不敬掉了脑袋。回身在桌子面坐下,大口大口喝了一大碗的茶,方才慢慢平复心跳。
傅祯沉吟道:“虽然不知道圣意如何,但……,你升迁了终归是好事。”冲着她笑了笑,“如今你是有了官职在身的正六品司籍,又是皇上圣旨亲自册封的。往后不管是谁,都不敢再随意传你,比在我身边还要安全的多。”
长孙曦轻轻点头。
傅祯又道:“再说司籍和司乐还不同,专门掌管皇上御籍、笔札几案,基本上就是御前的人了。”不由嘴角微翘,“谁敢跑去御书房拿人?那纯粹是活腻了。”
便是霍贵妃和楚王也没这个胆子。
御前的人?长孙曦慢了半拍,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也就是说,自己往后都在御书房上班了?给皇帝保管书籍,准备纸墨笔砚,成了皇帝跟前的小文秘?脑补了一下,往后每天都在大Boss眼皮底下工作,伴君如伴虎的情景,心跳不由加快了好几个节奏。
不过说起来,皇帝到底是为什么下了这道旨意?总不能……,是因为自己这张脸长得好看吧?要是那样,就该直接封个嫔妃美人了。
但若说因为别的缘由,实在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
次日清晨,早朝。
启元殿,明黄色的锦幔高高的往下垂落。
四根巨大的红漆柱子上面,雕刻着腾云驾雾的长长盘龙,巨龙游曳、威仪湛湛,正中央围着金碧辉煌的半弧形龙椅,高高在上不可触摸。皇帝一身明黄色的五爪刺绣龙袍,气度雍容坐在龙椅里,朝下问道:“原靖国公府长孙家被夺了爵,有多少年了?”
众位文武大臣都是一愣。
这……,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皇帝唱得哪一处啊?
吏部尚书出列奏道:“回皇上,是元朔三年的事,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
“哦。”皇帝轻轻颔首,然后道:“当年长孙家的案子颇为复杂,曲折很是不少,朕处置的严厉了一些。”转头看向周进德,“他们家都还有什么人?”
周进德知道皇帝是明知故问,但还是一本正经回道:“只剩下一个姑娘长孙曦,上月里参选了六局女史,如今在尚仪局任职司籍。”
其实长孙曦任职司籍的消息,昨儿一出,就已经飞速传开了。
大臣们私下都是议论纷纷。
虽说一个司籍不算什么,但是皇帝亲自下旨,亲自提拔,由不得不让人关注。但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事,皇帝不仅行为古怪,居然还专门拿到朝堂上面来说一回。
然而更叫他们意外还在后头,皇帝叹了口气,“簪缨之家、名门望族,如今却只剩一个弱女子,也是可怜见的。”忽然毫无征兆开了金口,“传朕的旨意,从今儿起,复了长孙家的靖国公爵位。”
啊?!底下的一众臣子们瞪大了眼睛,个个满目震惊,别说要装不住,就连下巴都快给掉下来了。
几位皇子们亦是错愕不已。
这道恢复靖国公府爵位的旨意,何其古怪?靖国公府除了一根独苗长孙曦以外,早就已经死绝了,根本没有男丁,复得是哪门子的爵啊?谁继承啊?这不荒唐么。
朝堂里,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嗡的议论声。
昭怀太子心下轻叹。
看来自己之前没有赌错,那枚羊脂玉佩,的确和长孙曦有些渊源,而且绝非她随手捡到或者偷拿那么简单!否则的话,父皇就不会亲自召见她,又封她做司籍,又给长孙家恢复靖国公府的爵位了。
而父皇之所以复了靖国公府的爵位,根本就不是为了长孙家,而是为了长孙曦。虽说长孙家复爵以后,她一个女子不能得到实际爵位,但却摆脱了罪臣之女的身份,重新做回了靖国公府的千金大小姐。
不论往后的地位,还有姻缘,都会从此大有不同。
可究竟是什么渊源,让父皇为了长孙曦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惊世骇俗。
昭怀太子蹙眉,暂时没有一丝一毫头绪。
殷少昊比他更没有头绪。
就连之前,父皇为何突然召见长孙曦都没闹明白。好嘛,昨儿赐她司籍官职,今儿又给长孙家复爵位的,到底为了什么?真是想不通。
但心下明白一点,父皇是护着长孙曦的,并且不是一般的护着她!
现如今长孙曦是御前得宠的红人,全天下都知道了。父皇此举看似荒唐,实则把别人假装不知道长孙曦是谁,对她下手路子悉数堵死!谁再跟长孙曦过不去,就是跟御前的人过不去,跟父皇的旨意过不去。
便是自己,往后亦不敢再得罪她。
殷少昊头疼的还不是这个,毕竟长孙曦再得圣心也不能把皇子怎样,担心的是,其中有什么宫闱秘辛还不知道,稀里糊涂的被蒙在了鼓里。忍不住看了昭怀太子一眼,他的反应似乎过于平静了。
难道他知道点什么?心下不爽,又没办法撬开太子的脑袋看看。
正在此际,忽地有一个低沉男声响起,“儿臣……,代靖国公府谢过皇上恩典。”那声音中气十足、沉稳有力,隐隐带出一点激愤,将嘈杂无比的臣子议论声给压了下去。
殷少昊往前看去,呵呵……,越王啊。这么多年过去,还没有忘记他的王妃?听说长孙家复了爵位,竟然代替道谢起来,真不知道该说他痴情好呢?还是该说他热血过了头?或许吧,他不过是装样顺着父皇的意思罢了。
龙椅上,皇帝不知道是有些疲倦,还是不耐烦听臣子们各种议论,竟然不等周进德宣唱那句“有本启奏,无事退朝”,就自己起身走了。
留下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议论声顿时更大。
“这是从何说起?长孙家的那件案子,都是八百年前的事儿了,今儿突然又翻出来搞这么一出,简直没道理嘛。”
“天恩难测,天恩难测啊。”
也不怪臣子们莫名其妙,忍不住议论。要知道,当年让靖国公府先被夺爵,再被满门抄斩的那个主儿,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走掉的那位帝王。一会儿厌恶得要死,一会儿又心肠软和起来了,多稀罕啊。
“好了,好了,都少说几句罢。”
“是啊……”
昭怀太子默不作声,领头出去,殷少昊跟着走出大殿,臣子们也陆陆续续的散开,就连执事的太监们都纷纷往后撤了。
只剩下越王,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里面。
望着龙椅久久不肯挪步。
当年,若是父皇不那么心狠手辣、斩尽杀绝,让长孙家满门一个不留,琴瑟她……,怎么会悲痛欲绝的病倒?又何至于,在白皇后和霍贵妃欺辱下雪上加霜?以至最终病染沉疴无力回天,香消玉殒了。
*******
长孙家恢复靖国公府的爵位了?
长孙曦得知了这个消息,怔了半晌。
皇帝这不是疯了吧?他干脆在自己脸上贴个标签,上面写好,“朕就是要提拔她、护着她,你们谁敢得罪她朕就灭了谁!”
不是不好,只是……,自己那什么还啊?何德何能?!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更没有白给的。
如今自己被皇帝推到了风口浪尖,真是站得高、看得远,一个浪头打过来,若是没有皇帝护着,就分分钟粉身碎骨!现在已经顾不上别人怎么议论,怎么想 了。满心琢磨的是,要怎么肝脑涂地去回报这份圣恩,才能让皇帝大人高兴?要护着,你老人家就一辈子护着,千万别中途撒手啊。
否则的话,这条小命死十回也不够啊。
长孙曦窝在屋子里面,没出门,风平浪静的度过了一天。
第二天,已经是月末了。
长孙曦忽地想起,自己来找傅祯就忽然被封了司籍,留在了这边,原先的包袱还落在女史院子没有拿呢。女史院子里都是一些长舌妇,自己回去,她们肯定 嗡嗡嗡的议论没完,实在是烦不胜烦。因而看了看新分来的小跟班儿,笑道:“梵音,你去新进女史院子一趟,把我放在床上的包袱拿来。”
“不行。”梵音跪了下去,摇头道:“奴婢是贴身伺候长孙司籍的,不能离开你。”
长孙曦不由一头黑线。
这丫头,怎地这般实心眼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