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怀太子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皇帝一直盯着地上的青丝,手上微微发抖。怎么就把她逼到了这一步呢?忍不住心下自责,如果自己早点撒手,早点把她赐婚楚王,是不是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好好的她,又要和许氏一样被毁了吗?心情复杂难言。
“皇上……”长孙曦抬起头,目光央求的看着他,“求皇上可怜可怜妾身,赐妾身一个恩典,让妾身苟延残喘活下去罢。”又磕了两个头,“妾身绝非一时虚言欺骗,再图日后谋划,请皇上下旨将妾身送往空门寺。”
空门寺乃是皇家寺院,专门用以安置一些受处罚的皇室女眷。
皇帝看着她青春少艾的脸庞,潋滟似水的眼眸,好似早晨沾满露珠儿的娇嫩花朵,怎么忍心把她送到空门寺去耗尽光阴?因而站起身来,“不要胡说!回宫!”自己活一天,就能护着她一天,流言蜚语都让自己给她挡了罢。
“皇上……”长孙曦急道。
皇帝不理她,头也不回的领头带着宫人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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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曦没有再去皇子居所,而是回了御书房,把自己一个人关了起来。
行啊,皇帝既然怜悯自己不放手,那就在这金丝鸟笼里面过一天是一天,等到过不下去再做打算罢。反正自己即便要出家,也要皇帝同意,他不答应,自己是不可能主动跑到空门寺去的,走一步看一步罢。
长孙曦叫来梵音,冷冷吩咐,“除了皇上,不管是楚王殿下过来,还是江陵王,全都一律不见。”补了一句,“就推说我身子不适,睡下了。”
梵音应道:“奴婢明白。”
长孙曦觉得浑身都是疲惫之意,躺了下去。
接下来,江陵王倒是过来找了几趟,楚王不知道忙什么一直没来。而外面,满是弹劾越王的折子,什么离间手足,什么阴谋陷害皇储,比之前弹劾昭怀太子的还要激烈汹涌。里面夹杂一道折子,提及当年楚王去蓟县办事的时候,被越王行刺。
长孙曦知道这个消息后,轻轻一笑,“原来是去忙正事儿了。”
看来,楚王是对自己彻底放手了。
如此甚好。
长孙曦便又开始过上清静悠闲的日子,除了头发被狗啃一样,其他没什么不好。但是她心里清楚的很,这一次的清静是暂时的。还不知道皇帝对自己有何打算,又会护自己到什么时候,快活一时是一时罢。
反正许嫱死了,汾国长公主死了,越王马上也快死了。
敌人在少,往后的日子总不会比以前更难熬的。
长孙曦正在得过且过,自我消遣,梵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长孙司籍,太子妃过来看望你了。”不由先是一惊,继而又是大喜,赶忙起身出去开门,“表姐!你来了。”
“灵犀。”太子妃微笑道。
长孙曦搀扶着她,“走,到里面坐下再说。”
太子妃如今八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很大,搭着她的手缓缓进了离间。她穿了一身杏红色的海棠花纹大衫,想来都是为着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脸上没有脂粉,只是淡淡扫了蛾眉,看起来越发温婉似水。
长孙曦给她倒了茶,然后说道:“之前我应该出宫去看看表姐的。”汾国长公主虽然作恶多端,但到底是太子妃的生母,生母死了,太子妃肯定很是伤心。不免歉意道:“偏生楚王殿下伤重,江陵王又……,哎,算了,反正以后不会有这些烦恼了。”
太子妃摇摇头,“灵犀,我没有怪你。”反倒满目怜惜的看着她,“傻丫头,你怎么赌气把头发绞了?”看着那一小片,用赤金珍珠发箍竖起来的头发,虽然仍旧很美,但却是止不住的心疼,“那些臭男人,居然把你逼到如此田地。”
长孙曦微微一笑,“我没事。”
“怎么能没事?”太子妃最近养得气色莹润,整个人水当当的,蒙上一层淡淡雾气,声调难受,“太子殿下劝我不要生气,不要伤心,我……”叹了口气,“好吧,我可以不生气,可以不伤心,但是却不能就这么不管你。”
“表姐?”长孙曦明眸里闪过一丝不解,“你要做什么?好了,别担心,只管好好的养你的胎就是,不要东想西想了。”
“不! 灵犀你听完说。”太子妃目光温柔有如绵云,声音清脆,“我想过了,你现在这种情况,不管跟了谁,婚后都会惹得丈夫猜忌怀疑,最后受苦的肯定还是你。其实嫁 人也没什么好的,寻常女子伺候翁姑、讨好丈夫、忍耐小妾,皇室里的女子不仅要忍受这些,还要担心身家性命,真是劳心劳力,不嫁人反而倒是清净了。”
长孙曦笑道:“是啊,我也不想嫁了,所以干脆去空门寺做个姑子好了。”
“那不行。”太子妃摇头道:“不嫁人可以,没有人庇护却是断断不可以。空门寺那种阴气森森的地方,只怕你去了不三年,就会光鲜殆尽,到最后不是残了就是疯了。所以,我想既然你打定主意不嫁人,那不如……,就到东宫来罢。”
“表姐?”长孙曦惊诧道:“你在说什么?!”
太 子妃徐徐道:“对外,就说你是在家居士,然后每天过来负责给我读读佛经,颂颂经文什么的,往后就在东宫住下。这样的话,你在我身边是不会受委屈的,比在外 头被人欺负强一百倍。”然后又道:“你且忍耐几年,太子殿下迟早是要登基的,到时候……,谁还敢欺负皇后娘娘的表妹呢?那时候,或许可以再为你安排一门亲 事。”
长孙曦听得目瞪口呆,“不……”摇了摇头,“表姐你是好意,可是别人只怕不会这么想的,说不定……,还以为我是对太子殿下有所图呢。”
太子妃目光灼灼,问道:“那你会吗?”
长孙曦摇头,“我既不是许嫱,也没有疯了。”
“那就行了啊。”太子妃笑道:“只要你没有这样的想法,只要你不做背叛我的事,别人说什么,又有何要紧?我不在乎。”紧紧握住了表妹的手,“灵犀,只要你永远都是我的好表妹,我就永远都不在自己倒下之前,让别人伤害你。”
长孙曦静静凝视着她,心头有点哽咽,“表姐……”
“你放心。”太子妃微笑着,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这件事,我已经跟太子殿下商议过了。他说,只要我能求得父皇同意,就不会反对的。”拉起她的手,“走,我们这就去见皇上。”
长孙曦迟疑着,可是又舍不得太子妃提出的美好前程。
是啊,自己要是能够在太子妃的庇护下,在昭怀太子的抵御下,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在家居士,每天衣食无忧,还有太子妃陪伴度日,再也不用陷入宫闱皇室斗争,更不会与皇子们纠缠不休,简直就好像是天堂度日一般,太美好了。
太子妃缓缓站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看,还有小侄儿替你撑腰呢。”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皇上就算不给我面子,也会给小皇孙面子的,走罢。”
长孙曦决定尝试一下。
虽然不知道皇帝会不会答应,但是……,总比困坐愁城要好。
到 了太极殿,太子妃请安过后,向皇帝把自己的来意说明,然后道:“最近是非多,灵犀一个姑娘家卷在其中,实在是太过心力憔悴,也委屈了她。所以,想请皇上赐 个恩典,让儿媳把她接到东宫去。既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也让儿媳往后有个陪伴说话的人,这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皇帝看向挺着大肚子的太子妃,再看看对她一脸亲密的长孙曦,一对姐妹花,难得在这宫闱里还有真情实意。仔细想想,自己的确不能护住长孙曦一辈子。既然太子妃对她有如亲生姐妹,太子又不厌恶她,让她跟了东宫夫妇倒也不错。
眼下长孙曦处在封口浪尖儿上,不适合嫁人。等过几年,风浪自然会平息下去。到时候不管是自己还活着,还是太子登了基,再给她赐一门好姻缘便是了。反正眼下汾国长公主已经死了,只要昭怀太子护着,别人没能力到东宫害她,也不失为一个躲避风浪的好路子。
省得霍贵妃和无忧私下盯着她不放,也免去楚王和江陵王的纠缠不休。
原本想着江陵王小,只是找个玩伴儿,没想到人小鬼大也想法多了。瞧着最近这一出一出的,不像是跟姐姐玩闹,倒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子在吃醋,他们本是姐弟,这如何使得?长孙曦离开皇宫也正好回避一下。
皇帝正要开口同意太子妃的请求,门外太监禀道:“尹嫔娘娘求见皇上,殿外候召。”
尹嫔?长孙曦心头一跳。
尹嫔是越王生母,她过来,肯定是为越王求情的。而自己和太子妃,都是她恨之入骨不想见到人。自己倒是不怕她骂,就怕她发疯对太子妃的肚子不利,因而抬头道:“皇上,妾身和太子妃先告退罢。”
☆、第70章 求婚
?皇帝看着太子妃高高隆起的肚子,指了指侧门,颔首道:“你们退下。”
长孙曦扶着太子妃往侧门走,因为她肚子大,不敢走快。接着尹嫔进来,便听到了几句哭诉声音,“皇上……,你饶了越王吧。臣妾快半百的人了,只得他这一滴骨血,要是没了他,臣妾也活不下去了。”
太子妃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因在太极殿,没好说什么出来。
长孙曦听着,觉得尹嫔这人求情毫无章法,既不说任何让皇帝念旧之语,也不为越王分辩,只顾一味的哭哭啼啼。故而回去以后,与太子妃私下说道:“尹嫔不像是浸淫深宫多年的妃嫔,倒像是那些无知的市井妇人。”
太子妃轻嘲,“她能有什么见识?原本只是刘太后身边的一名宫女,刘太后担心儿子大了,跟娘不亲近,就把身边的宫女派了过去服侍。虽不得宠,但是她运气好,头一胎就生下儿子,这才熬到一个嫔位。”
长孙曦听着点了点头。
太子妃又道:“她能求情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等下肯定要提起刘太后,提起一些陈年往事,想着勾得皇上忆起旧情……”话锋一转,“可惜越王犯的是大罪,阴谋陷害太子殿下和楚王殿下,离间手足,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也没用。”
果不其然,没多会儿就有消息传了回来。
皇帝没有答应尹嫔任何求情,也没给越王减轻任何罪名,只是在尹嫔的苦苦哀求下,允许她去刑部最后见越王一面。
长孙曦正在陪着太子妃喝茶,等着梵音收拾东西。听完了尹嫔的消息,梵音那边都也收拾好了,便要搀扶太子妃一起去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