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玄倒是并不没怎么在意,听过就算了,只牵了她的手,笑着点点头:“嗯,那得恭喜他们了。”
两人说话间就回了屋里,蒋明珠欢喜地把方才折的花插在瓶中,又续了些水,聂玄便也笑眯眯地看着她。待她打理好了,才把人叫到身边,揽着坐下了:“明儿就小年了,给你娘那里送年节礼了么?”
他们成亲这半年多的时间,蒋明珠也习惯了在只有两人的时候和他亲近地坐在一起,笑道:“送了,还有大皇子府上、皇姐府上、表哥家、姑母家都送过了。”
聂玄“嗯”了一声:“秦绯和梁盈盈家里也送一份,你自己拿捏,不必太厚,不失礼仪就可以。”
“嗯,也打发人送了,和秦妃、梁妃都说过,”听他过问起家里的事,蒋明珠便下意识地给他“回报”:“田庄今年的账也都好了,就是铺子里才刚开始盘账,还得有几天才能把总的账目交过来。”
聂玄看她一脸回报功课的样子,撑不住笑了出来:“现在可跟去年不一样了,我就是随口一问,你给我报告这么多做什么?家里的这些事你做主就好了。”
蒋明珠方才是下意识地说了,听他这么一说自己也乐了,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在为家里祖母、姨娘、庶姐妹的事一个头两个大,如今却成了他的妻子。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磕磕绊绊的,这样的机缘巧合,也许只能用天意来形容吧。
聂玄听她说了这个感慨,却是笑了起来,蒋明珠问他笑什么,他也不答,只一使力把人打横抱了起来。蒋明珠不敢挣扎,怕他一个抱不稳两个人都摔了,只得捶了一下他的肩:“殿下干嘛?吓着人了!”
聂玄把她放在床上,倾身俯下去,凑在她耳边轻笑:“听你方才那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咱们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他声音低沉,却透着亲昵的笑,蒋明珠便猜到了七八分,红着脸低声道:“缺什么?”
“嗯,家里只有两个人,是有点冷清了,”聂玄故作正经,沉声道:“到明年这会儿,咱们是不是该添个人?”
方才两人还说到了白琦菲有孕的事,蒋明珠自然听得明白他的意思,却笑着推他,故作疑惑:“哦?殿下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我给殿下参谋参谋,也别等明年啦,年前就把人娶回来?”
聂玄捏了捏她通红的耳垂,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慢条斯理道:“那我回头让母后给物色一个去?”
蒋明珠瞪了他一眼,双臂环上他的背:“不许,殿下应了我的。”
聂玄好笑:“那还敢装听不懂么?”
蒋明珠红着脸摇了摇头。聂玄这才满意,笑着把人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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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知白琦菲有孕之前,蒋明珠当真没怎么想过孩子的事,她成天都有事做,并不觉得日子过得快。但聂玄这么一提,她自己便也有些在意,白琦菲成亲不过四个多月,如今已有喜讯了,她嫁进太子府已有半年,却始终没有动静,何皇后却也从未过问,从未给过她压力,这里头聂玄为她承担了多少,不必细想也能知道。
她想得出神,连庄嬷嬷从外头打了帘子进来也没察觉。
庄嬷嬷看她一早上都没翻过一页书,便知道她有心事,把手里的礼单往几案上一放,才笑道:“娘娘,这是今日秦妃、梁妃家中送来的回礼。”
蒋明珠这才打起精神粗粗一看,两家的回礼都比太子府送出的年节礼丰厚很多,尤其是梁妃家中送的,从头到尾写满了长长的一张礼单,寻常的年节礼自然都有,此外还加上了不少金玉珠宝,甚至还投聂玄所好,搜罗了几本孤本古籍和一幅萧岭的字画,当真可算是下了大本钱,看的蒋明珠也不由咋舌:“嬷嬷,工部侍郎的俸禄有这么高?”
庄嬷嬷倒是对梁家的背景很清楚,笑道:“娘娘忘了么,梁妃的母亲出生东江顾氏,是赫赫有名的海商,虽是旁支,也是家资巨富,这点钱财还不在话下。”
当初她跟蒋明珠说的时候,蒋明珠也就是有个大概的印象罢了,这几个月看了不少本朝史书,倒是对东江顾氏很有印象,惊讶道:“是开国的孝贤皇后所在的东江顾氏?”
庄嬷嬷点头:“正是,不过梁妃的母亲是旁支了。顾家嫡系一直可谓枝繁叶茂,人才辈出。旁支虽也有出息的,但跟嫡系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这便是题外话了,蒋明珠平日里对这些极有兴趣,若是听到了,定时要弄清楚的,今日却只是点了点头,又埋头去看着账目发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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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嬷嬷弄不清她在想什么,也不好直接去问,正想着先出去,就见素月匆匆忙忙冲进了,急道:“小姐,不好了!”
宫里头最忌宫女太监回话的时候说“主子,不好了,”“主子,大事不好了”,庄嬷嬷一听便皱紧了眉:“怎么回话呢?还有没有点规矩?!”
蒋明珠倒没有那么多忌讳,怕素月要说的真是十万火急的事,连忙把庄嬷嬷拦下了,看向素月:“嬷嬷,规矩可以慢慢教,素月,有什么事你先说。”
素月自己也知道方才那声喊话大为不妥,但确实事出突然,也顾不上谢罪,连忙道:“方才府上来人,说老太太的病忽然就起了变化,不但口不能言,还手脚抽搐,大夫们都吓得不敢开方,老爷又不在京城,求小姐请个太医去瞧瞧。”
蒋云今天陪着皇帝祭天坛去了,就算得了消息从京郊赶回来大约也要到入夜。蒋明珠知道既是夜雪过来传话的,必定不会有诈,便吩咐庄嬷嬷去请个太医,随夜雪去蒋府。
素月原本以为她也会过府去瞧瞧,谁料她吩咐了一声,便又坐下了,反而让庄嬷嬷去打听下蒋家出了什么事。
庄嬷嬷倒是点了点头,显然十分赞同她的做法:“娘娘安心,我这就去,定把事情弄个清楚。”
蒋明珠知道她有这个能力,也笑了笑,交待道:“也不必太急,侧面打听着就行了,回头我再问问夜雪,也就清楚了。”
素月还是有点不解:“小姐,咱们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不急,这会儿回去,不管跟咱们有没有关系,他们多半都要攀扯上来,何必去找这个麻烦,”蒋明珠摇头:“再说,我给她请太医,那是情分,可不是本份。这会儿上赶着回去,没的让人以为我和她有多亲近呢。”
家里总共就那么几个人,宋薇和裴氏如今与蒋老太太颇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是绝不会去招惹她的,蒋蓉蓉虽率直,却也很听裴氏的话,何况她日日照顾裴氏,也没有空闲去惹是生非。剩下的无非就是蒋明瑜、蒋云和蒋志飞,他们平常会与蒋老太太接触,这次的事多半也和他们有关。
素月一想也是,想想从前在蒋老太太那里受的气,方才那点怜悯也散的差不多了:“小姐,那我送太医过去,让夜雪进来回话吧。”
蒋明珠想了想,便点头把夜雪叫了进来,夜雪是当初聂玄给她的人,自然不比寻常丫头,虽日日跟在宋薇身边,对蒋家内外的事却都了若指掌。朝蒋明珠躬身行了一礼,便解释道:“原是昨夜的事了,不过老太太今日睡醒了才成了这样,所以这会儿才来报。”
蒋明珠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夜雪便道:“昨儿夜里老爷回来的时候气红了眼,请了家法就要惩治三小姐和小少爷,三小姐和小少爷都挨了几板子,小少爷当场就哭得天昏地暗的,说老爷要打死他。三小姐则一直在骂着‘狐狸精’之类。”
蒋明珠听得有点无语,只听这个词便猜到了一点:“我爹外头养的那个茶坊的姑娘被他们知道了?”
夜雪微微点头,接着道:“不止这样,听说三小姐和小少爷还花了不少银两,买通了那位姑娘的下人,给她下了药,昨儿老爷去的时候,那位姑娘刚落下胎来。”
蒋明珠皱了皱眉,有点不敢置信:“蒋明瑜有这个能耐?我怎么有点不信呢。”
夜雪微微抿了抿唇:“小少爷和三小姐都说,他根本不知道‘那狐狸精有了野种’,老爷听了这话,气得亲自拿了板子要上去打。老太太闻讯赶过去的时候,整好赶上了这当口,一下子就扑在小少爷身上。老爷这板子虽没打下去,老太太却是受了惊吓了。晚上还没见有什么,今儿一早就不太好了。”
她三两句话就把事情说清了,蒋明珠却还是有点不信:“蒋明瑜和蒋志飞那里你可查了?当真是他们做的?”
夜雪摇摇头:“多半不是,我看三小姐确实是找人查过她,却并没能查出个什么确切的消息来。她说的多半是真的,她应该不知道那位梅姑娘怀胎的事。只不过蒋老爷一时急痛攻心,根本不信她。”
蒋明珠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悯,淡淡点了点头:“从前柳氏的手段,这位梅姑娘倒是用得更纯熟。”
☆、第五十九章 访梅疏影
第五十九章访梅疏影
夜雪把自己这边查到的事回报了她,便先回蒋府去了。到入夜时分,庄嬷嬷这一头也打探得了消息。
大体上和夜雪说的差不多,只是她这里要详尽许多,连蒋云把梅疏影安置在何处,何时过去,梅疏影何时落了胎,请的是哪位大夫,都打听地一清二楚。甚至蒋三小姐串通的是哪个丫头,花了多少银两,也都回报了过来。
蒋明珠只听了一半就忍不住打断了:“这事就这么巧?我爹去的时候她正好落了胎?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庄嬷嬷点头:“确是正正巧遇上,听说蒋老爷将人安置在外宅,几乎是日日都要去的,可巧前阵子这位梅疏影姑娘身子不适,总说人昏沉沉的睡不醒,胃里还犯恶心,就推拒了蒋老爷几日,昨日大约是请大夫瞧过,特地遣了丫头去回蒋老爷,说是有好消息要与他说。蒋老爷兴冲冲地过去,还没进屋就听得屋里一声声的□□,推开门一看,这位梅姑娘正在床上疼得辗转反侧的,身下已落了大红,蒋老爷惶急慌忙地找了大夫,说是已经保不住了。”
蒋明珠头一回发现这庄嬷嬷还挺有讲故事的天分,听她说起来好似就在现场似的,不由笑道:“嬷嬷,先不说这个,打听过这个梅疏影的来历么?还有这个跟明瑜勾结的小丫头。”
“回娘娘话,这位梅疏影姑娘原先是添香茶坊的红牌,从今年起就不怎么接客了,”大约是因为提到蒋明珠父亲的“风流韵事”,庄嬷嬷有点尴尬,但还是一五一十道:“听说是被蒋老爷包下了,后来还替她赎了身。”
这些表面上的蒋明珠都是知道的,她问的也不是这个,只是时间也有限,庄嬷嬷能打听到的也就是这些了。蒋明珠谢过了她,便让她下去了,想着回头请聂玄手下的暗桩探子帮忙打探下,把这件事查清楚,心里也好有个底。
她原以为聂玄多半不记得梅疏影是哪个了,没想到聂玄一听她说想借调几个人去查一查梅疏影的背景,却像是恍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说你爹那个外室?我回来之后就找人查过,成亲前还想着跟你说一声的,后来一忙起来就给忘了。她是有点背景,而且追根究底的话,跟你舅舅还有点渊源。”
宋芝对萧若水可说是痴情了一辈子,且他殉国前那几年都在嘉平关,蒋明珠全然不信,惊道:“怎么可能?”
“这事说来话长,”聂玄想了想,又问道:“你见过她么?”
蒋明珠摇头,她第一次听说这个梅疏影,还是在蒋家原先那位账房口中,只知是她父亲养的外室,并没怎么在意过。
聂玄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她父亲是关外人,所以她有一半游牧血统,本是生活在关外的,但她父亲死后,她和她母亲就被族人欺压,说她们是汉人杂种,甚至把她母亲拉去做军妓折磨致死,那时候她还不到十岁吧,在有一次两军对阵的时候,她在对方军队的饭食里下了药,有不少人就死于中毒,后来我军大获全胜,清点战俘的时候,她大喊救命,你舅舅恰好看到了,看她不过是个小女孩,也算是为国家立了功,就做主放了她。”
蒋明珠听得有点难受,她原以为梅疏影就是个茶坊的头牌,没想到她的身世竟会这么曲折,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就受了那么多苦,确实是可怜可叹。
聂玄看她神色悲悯,便伸手搂了搂她,温柔道:“这差不多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当时你舅舅还是刚刚成名的少将军,而且边境战事正急,既不能把她一个战俘留在军中,也没法子带回家里,所以你舅舅就把她交给了关内一户经商的人家,给了他们一笔钱,又额外塞给梅疏影一些银两,希望她能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