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胜通和尚背后的冷汗几乎都要下来了,眼神惊恐语调讷讷木然的轻轻说道。
叶觉非也没逼他,而是想了想,继续问道:“那人是在今天才来这里求宿的?”
胜通和尚话都有些说的不利索了,只是一个劲的重重点头,道:“是今天、今天中午的时候,那人才出现的,我见他受了伤,才答应收留他几天……”
叶觉非道:“那你知不知道,刚刚公孙兰趁着三更半夜过来找他所为何事?”
胜通和尚的呼吸猛地一滞,不敢置信的问道:“你刚刚说谁来找他了?”
叶觉非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一个用两柄短剑的女人,公孙兰,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假名。”
“……是她,公孙兰,公孙兰……”胜通和尚喃喃低语道。
叶觉非微微挑起了一边的眉,若有所思,“你认识公孙兰?”
叶觉非一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叫做胜通的和尚身怀武功,完全不像是在一个这么破破烂烂的城郊破庙中当住持的模样,不过,叶觉非也没在意就是了。谁知道这和尚是不是原来出身什么武林门派,然后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打击,扭头剃度出家找了个安静地方打算就这么了此残生……
胜通和尚惨笑道:“公孙兰那个恶毒的女人,我怎么会不认识她?熊姥姥、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销魂婆婆,还有许许多多江湖上恶名昭彰杀人如麻的名号,都是她一个人!江湖上谁不知道,熊姥姥专挑每月十五的月圆之夜,毫无顾忌的毒杀无辜之人?”
“……”叶觉非就不知道。除了一个熊姥姥,其它的那些名字,叶觉非全都一个也没听说过。就连她唯一记得的熊姥姥这个名字,也是因为当初丐帮的南宫灵喊公孙兰了几声熊婆婆。
叶觉非沉默了片刻,然后径自开口问道,“她和你有仇?”
胜通和尚字字泣血,恨声说道:“我师弟张放,便是死于熊姥姥的糖炒栗子的剧毒之下!他此前和熊姥姥无冤无仇,只不过是因为,熊姥姥到了月圆之夜就想杀人!”
当年,“飞镖”胜家覆灭于天禽门霍天青手中,亲人被迫离散,怕是此生再难相见。胜通和尚唯一知道的,便是自己的师弟张放。胜家败落之后,张放便跟着一家镖局以当镖师为生,却没想到,竟然会在月圆之夜,平白无故的死在熊姥姥手中……
“疯子……”叶觉非自言自语般的下了一个说道。不过,胜通和尚所言是真是假,如今叶觉非也没法判断。只不过,按照胜通和尚的说法,甚至于这些本身就杀气腾腾或者阴测测的名号,若是那些人真的都是公孙兰本人的话,那么,对于公孙兰这个人,叶觉非自己恐怕也得重新评判一番了……
当年,他们藏剑山庄隔壁的七秀坊中,就是和恶人谷谷主王遗风、剑魔谢云流并称的三魔之一、亦正亦邪的琴魔高绛婷,虽然杀气重了点,不过估计也干不出胜通和尚口中公孙兰的这点事!
沉吟半响,叶觉非直接木然说道:“那正好,公孙兰就在对面那个屋子里,和你今天收留的那个受伤的投宿之人在一起,有仇报仇什么的,你现在就可以去了!”
可惜,胜通和尚并没有过去。他坐在床上,脸色苍白,表情凄楚仓惶,手指几乎深深的扣进了僵硬的床板里。胜通和尚知道,自己的武功远不如公孙兰,就是去了,也是白白再搭上自己一条性命。当初,霍天青害得他家破人亡、亲人离散,他都没敢去报仇,反而藏身于这个破庙之中压抑仇恨终日迷惘的度日。如今,为了一个师弟,胜通和尚自然也不会去找公孙兰报仇……
叶觉非又瞥了他一眼,看着他那副模样,又不禁对胜通和尚刚刚的话语产生了些许怀疑,知道从他这里估计也挖不到什么线索了,叶觉非无奈的摇了摇头,直接把房门推开了小半扇,从门缝里悄无声息的闪身离开。
荒凉破败的院子里杂草丛生,在清冷的月光之下,一片暗影重重,对面的那间更加破旧凄冷的屋子里,一盏微弱的灯火摇曳,在满是灰尘的墙壁上,映出两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叶觉非站在墙角下,看着那边屋子里,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因为烛火的妖冶而微微晃动,有心凑上前去查探个究竟,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若是那两人趁着夜色正深,难得有空出来互诉衷情,这种完全和自己无关的事情,自己再跑上前去打搅一番,着实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难得有些犹豫不决的叶觉非,甚至开始纠结,自己刚刚明明还十分好奇的跟在公孙兰后面悄悄的追过来了,怎么现在事到临头,反倒又觉得麻烦和无关紧要起来。毕竟,这块地认真说起来,应该也算是自己的地方。
还没等叶觉非作出决定,屋子里的那两个人之间,却是变故陡生。
原本在摇曳的灯火下有些微微晃动的身影,突然有了剧烈的动作,两个人身形变动间,衣袖翻飞带起的风,几乎要将那一豆灯火直接吹灭。
一声巨响,本就破旧腐败的门板几乎整个碎开,公孙兰瞳孔收紧、面无血色的从屋子里猛地撞了出来,那两把系着鲜艳漂亮的红绸子的短剑还被她紧紧的握在手中,可是,从手指间滴落的,却是比红缎更加粘稠艳丽的鲜血!
手里拎着轻剑千叶长生、站在对面墙角的叶觉非霍然间睁大了眼睛。
“你要灭口?!”公孙兰声音凄厉,宛若夜枭尖锐的鸣叫声,若非看得到她本人,单听这个因为恐惧而骤然尖利到破音的声调,几乎完全无法和公孙兰本人联系起来。
最后,从屋子里缓缓走过来的男人一身白衣胜雪,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形式极其古雅的乌鞘长剑,在幽冷的月色和屋中暗淡的灯火照耀下,他那张神情漠然、无动于衷的脸上,隐隐约约萦绕着一种慑人的冷白光泽。
他只是手中握剑站在那里,长剑并未出鞘,但是,那种森寒如同亘古不化千年寒冰的剑气,却已经充斥在这方破败荒凉的小院中,让人心惊。
一片乌云在风的吹拂下飘过,恰好半遮半掩的阻挡了天空中清冷的月光。
本就幽冷肃杀的院子里,光影顿时更加沉暗。
没想到,胜通和尚收留的那个前来求宿之人,竟然是这样一个剑气凛冽森严、极其肃杀厉害的角色。
叶觉非漆黑清亮的眼眸里渐渐浮现出一丝惊诧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