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楚凤宸早早在镜子前裹上了束胸。她今年十五,宫里头那些十五岁的宫婢早就前凸后翘曲线玲珑了,她胸前……虽然有那么一点点不景气,可是还是不可掉以轻心的。一想到今天是上朝的日子,会见到那群作死的奸臣尤其是裴毓这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她左看右看,又转了身看,默默回头又把束胸加厚了一层。
裹好了束胸,画好妆容,外头的宫婢鱼贯而入。不消片刻,站在镜子前的人已经成了燕晗俊秀威武并举的宸皇。
半个时辰之后,楚凤宸正襟危坐在议事正殿之上,面无表情受文武百官俯首叩礼。在一片嘈杂中,她装作不经意地扫视着殿上:站在左侧最前头的是眉目温和的衣冠禽兽裴毓,他身后站着的是他的几个党羽;在中间站着的是司律府的顾瑾,他身后是一些中立的大臣;在右侧站第一位的是丞相沈卿之,后面是几个白须老臣,显然是裴毓他死对头们。
这站位,简直是太简单粗暴了。
楚凤宸暗自握拳,气得咬牙:他们连装融洽都懒得装,简直是拿她这堂堂帝王当花瓶。真的要在这群人中找一个驸马都尉吗?他们分明自己都已经站好了位置,恐怕挑出来的不是裴毓爪牙,就是沈卿之走狗吧!
“没事退朝,各回各家。”不悦的帝王冷冷开了第一句话,破罐子破摔。
朝臣们目光一怔,面面相觑,片刻后左边裴渣滓党终于有个胆大的走了出来,跪在殿前道:“陛下,关于昨日魏忠将军陵园行刺摄政王一事,老臣以为,魏将军实乃包藏祸心,胆大妄为,置江山社稷于无物,此等恶劣行径必须严查!请陛下做主,严惩此等朝中祸害,彻查魏忠派系,保我燕晗江山太平!”
言下之意:灭了他全家吧,能查查他上头顺便把他上头也一锅端了吧陛下!
对此,楚凤宸不置可否,幸灾乐祸朝右边望去:他上头是谁?直系是少将军瞿放,顶头是丞相沈卿之。丞相沈卿之向来喜欢把自己放在超然脱俗的位置上,当然不可能出来对掐,可是坐实了魏忠罪名他们这“弄死裴毓党”一定会死很惨,所以一定还是会有只小狗爪子出来说话的。会是哪个倒霉蛋儿呢?
片刻的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瘦削的身影缓步上前,俯身颔首道:“陛下,魏将军处事不当鲁莽行刺摄政王,本就该罚,不过魏大人之死还尚未明晰,臣以为,与其彻查早就明了之事,何不彻查魏大人之死?”
喑哑的,低沉的声音,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冷然,却让在场的每个人心中一惊。
楚凤宸脸上一丝笑容僵了,她的双眼慢慢瞪大,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光芒,目光死死锁住跪在殿堂之上只露出一个发顶的人,连呼吸都停滞。
瞿、瞿放……
他竟然在殿上?!
楚凤宸不自觉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开口:“你……”
“请陛下,明断。”殿堂下,瞿放淡声道。
楚凤宸茫然离开皇座,却在迈下台阶的时候清醒了过来,尴尬站在原地:他根本没有抬头,仿佛是怀着无限的谦卑与战兢似的抱拳俯首,连一个目光都没有落在浑身僵硬的楚凤宸身上。如果是别人还可能是不敢,可他是瞿放,他不看她,只可能是他不愿意。
瞿放其实,根本不愿意看到她的。
就算她很丢人,他也不会看一眼。如果不是魏老头儿死了,他根本连帝都都不愿意回。
可是她已经从高高在上的皇座之上走了下来,再回去又太实在太丢人现眼了一点……该说什么?朕会明断?请爱卿放心?你怎么回来了?……楚凤宸局促站在原地,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到最后手心的汗都出来了。
可偏偏,瞿放还是没有一丝动作。
他不动,她连呼吸都不敢,只能僵僵站在他身前。
“陛下,臣有一事禀报。”一个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笨拙转身,却见到一张白得有些过分的脸,还有一抹温存的微笑。裴……毓?
裴毓缓步到殿中,微微俯身在楚凤宸面前,双手呈上一份奏折到她身前。楚凤宸瞪大了眼睛,却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的一丝笑意,不由愣住——裴毓虽然是摄政王,其实架子比她大多了,他平常不太上朝,上了朝也只是端着一副“本王高人一等”的姿势不开口,等着手下的党羽替他掳袖子掐架,自己却片叶不沾身。他今天破天荒居然带了奏折??
不过,这倒解了她的尴尬。楚凤宸讪讪接过了,慢慢踱步回皇座。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殿上裴毓清淡的声音:
他说:“昨日之事本王会与陛下好好商谈,魏忠交由司律府顾璟顾大人处置,各位也可放心。今日要是没什么事情,各位便散了吧。是不是,陛下?”
很好,连退朝都替她拿了主意了。楚凤宸眉心抽了抽,咬牙道:“退朝。”
百官松了口气。楚凤宸憋了一口气,离开议事殿后并未回寝宫,而是在侧殿入口遥遥看着殿上:
只见在一片静默之中,文武百官从宫人手里领了批阅完毕的奏折后齐整地朝门外撤去,终于,瞿放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门口。可是裴佞臣却没走,他留在议事殿上若有所思,不一会儿便捂着口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激烈,颀长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呸,这可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