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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访云皱了眉:“你说什么胡话。”
    刘瑞摇摇头,用劲压着手背,指尖都压白了。
    严奚如觉得这场面让人心烦,扯过毯子包住了他的脑袋:“大家都是来开刀的,不少个脾就是少个胆,谁比谁没脾气,谁比谁多一个胆子?日子过得下去就过,怎么过都是日子。”
    刘瑞绷紧的一条弦终于折断,伏在俞访云的肩上哭了出来:“但是他们没有身上长满疱疹,没有睡到半夜爬起来呕血,没有害怕到不敢和别人说话,他们的人生还很长,和我完全不一样。”他声音都哭碎了,“但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喜欢一个人。”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泪水在全日光下蒸发。俞访云都只是张开嘴,无从安慰他。
    ”严大夫,你是做手术最厉害的大夫,但有些病人,再厉害的医生也救不了。”
    语声低微,却让严奚如攥住了拳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外科医生,毫无用处。
    关上天台的铁门发出沉闷一声,严奚如看了俞访云一眼:“三天之后排手术,心电监护不要下,完善术前准备,改成一级护理。”
    俞访云没有马上回答,断了一下才开口:“一年前,他是自己从车上跳下来的,才会脊椎受伤路都走不了。”
    “嗯,我知道。”一年前他刚确诊了艾滋,该有多绝望,绝望到第一次产生了结束生命的念头。
    俞访云目光又追着他:“可这样被周围人当作怪物,每天沉浸在痛苦里的的日子,就算活下去,还有意义吗”
    严奚如下楼的脚步一顿,楼梯间里的沉默千钧重。“我不知道,”他转过身,“但对于我来说,只要心脏还在跳动,只要躺在手术台上,什么样的生命都有价值。谁都有活下去的希望,我能做的只有给他重拾希望的权利。”
    俞访云站在楼梯最顶端,看他一阶一阶地走下去。“这个问题太难了,我都不知道我活着是什么意义。”
    傍晚时分砸下一道晴日霹雳,天空骤然转阴,接着风雨西斜,彻夜未停。
    夜雨下了一通宵,地面上薄薄一层积水。严奚如走路上班裤脚湿了一半,提着伞滴滴答答地走进办公室,护士长正在发喜糖。“哎过来,有事问你。”她把人拉到窗边,“上次让你问的事儿问了吗,俞医生答应了吗?”
    严奚如含糊其辞:“噢…没呢。”他瞥了一眼低头干活的俞访云,从昨天被自己凶了之后,一直有点儿蔫,好像江简那株烂了根的铃兰。
    “什么没呢,你问了没?我侄女真的挺好的,英国牛津的研究生,学历年纪相貌都相配的,你抓紧问问俞医生啊。”
    严奚如揪着烂叶子,心里根本不想答应。雨声淅沥盖过了说话声,俞访云好奇抬头看过来,撞上他的视线,又马上低头,像是回到了初见时的状态。
    严奚如余光打量这颗豆蔻。昨天因为刘瑞的事冲他发了顿无名火,可回来之后他不解释也不争执,就是冷着一张脸,之前对着自己还会装一装乖巧,现在装也不愿意装了。
    可谁叫他严奚如脸皮紧,这种摸不透的木头,总要他跟自己呛几句才舒畅。师叔走过路过,故意把茶沫子洒在师侄的桌上,俞访云眼皮抬都不抬,用纸巾擦掉。师叔遂又路过,把听诊器摔在地上,俞访云捡回来擦了擦灰,挂在电脑上,不蹦一个字。
    严奚如怎么招惹就是得不到回应,心骂这俞访云是根弹簧,看着是能欺负,可压一压就紧,紧了就比石头还硬,硌在他心上百般不是滋味。
    熬到将近中午,江简开始喊饿:“老大,中午吃什么?”
    严奚如对着俞访云的方向,大声说:“不吃鱼!”
    “不吃就不吃,吼那么大声干嘛……俞医生想吃什么?”
    严奚如精神一擞,终于找到机会见识哑巴开口了,结果对面来一句:“我中午有事,不吃了。”——他能被哑巴气死。
    沈枝喊他晚上按时赴约,他说没空。“老太太过生日,爱来不来。”对面挂了电话,严奚如叹气,自己真是个没人疼的可怜虫。
    江简抱着饭回来,打小报告似的:“老大,我刚听见廖主任的学生杨铭在电梯里扯八卦,你知道扯的是谁吗?”
    “我。”严奚如提不起兴趣,“我又和哪个护士还是病人家属搞上了?”——严奚如在医院的八卦数量之多,种类却单调,不外乎是些子虚乌有的桃色传闻,一开始觉得荒唐,现在听多了耳朵也起茧。
    江简说:“不是你,是俞医生。”
    严奚如抬眼:“他怎么?”
    “杨铭说,他当初是可以留在研究所的,结果被同组的师兄占了名额,才发配来我们医院的。”
    “这种事有什么可八卦的?廖思君那组真是吃饱了闲的。”
    江简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但是他还说,他博士的项目是拦腰被砍的,被自己导师踢出了课题组,才从研究所流放到我们医院。而且在临床上的表现也是平平无奇,写得简历再好看也只是一个空有头衔的废物。”
    严奚如眼皮一跳,摔下钢笔:“这他妈谁说的?!”
    江简答:“你说的。”
    严奚如:“……”
    他当日在病房一番话真是嘴上闲逛,但人多口杂,几天工夫就歪曲成了这样。医院的风言风语是扒在墙头的臭苗,泼一点脏水就生得乱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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