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古原小姐是天生就能看见这些东西?”
会场不远处的一家动漫咖啡厅内,月影千草低着头,用吸管搅动着可乐杯中的冰块。
“对呢,一开始只能微弱地感觉到某些东西的存在……”
坐在对面的,是以“至少让我请你吃甜点当做报恩”为理由,将他强行拉到这家店之后,自顾自开始大吃特吃的古原理沙。
“在经历了某个非常吓人的事件以后,就逐渐看得越来越清楚了呢……”
此刻,她已经换回了充满活力少女风情的高中生制服。
“可惜,就算被缠上了也不能跟父母和同学抱怨,只有真弓……”
毕竟,带着一对翅膀可没法入座品尝最新的“流心芝士猫爪蛋糕”。
“啊哈哈哈,那古原小姐还真是坚强呢……”
看着不久前差点命丧怨灵之舌、现在却已元气满满地在吃蛋糕的女子,月影千草感同身受地摸头干笑,镜框下的眼神却变得深邃。
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够看见的呢。
应该是,获得那台老式笔记本电脑的那天开始的吧……
……
三年前。
“鄙人就是柳田,有劳您这么远来一趟,若不是通过警方联络,我还不知道晴人院长居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长得还真是一……”
破旧的福利院内,一名中年男子热络地将月影千草领进了三楼的房间。
“哼,没有人会把从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陌生男人称为父亲……”
看着柳田跪坐在榻榻米上,月影千草并没有落座,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拿出来吧,你说的那个文件,签完我就走。”
几日前,正是这个名为柳田的男人,通过警方联络上他,请求他以唯一直系亲属的身份,签署一份《死亡确认书》。
这份《死亡确认书》的“确认对象”,正是月影千草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见过的父亲,月影晴人。
“所以,这家伙,二十多年来,都躲在这福利院的小房间里?”
叹了口气,月影千草终究坐了下来,好奇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怀揣着对于自己身世的好奇和熬不住对方恳切的请求,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了过来。
狭小破旧的榻榻米房间内,除了基本的生活家具外,就只有几个堆满书的书架,可以看出屋主生前过得十分清贫,却是个爱书之人。
“虽然,不知情的我没有资格发表任何意见,但是晴人院长,对于我们‘小雏菊福利院’来说,真的是如同太阳一般的重要存在……”
柳田从抽屉中拿出一份文件摆在矮桌上,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叹息着看向一旁的神龛。
“他这些年,不光将所有的稿费和财产都捐给了福利院,就连他本人,也为孩子们努力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顺着柳田的目光,月影千草有些恍惚地看向神龛上的照片。
那是一名戴着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充满了书卷气息,脸上挂着和煦笑容的中年男子。
“太……阳?!嘿……嘿嘿嘿……你这个……不负责任的人渣!!!”
看着那黑白照片上和自己似曾相识的五官,月影千草眼中闪过受伤野兽般凶狠的光芒,指着照片上的男子破口大骂起来。
幼年时期,他也时常在入睡前幻想,自己第一次见到素未谋面的父亲,会是怎样的动人场景。
也许,他是被某个以字母d开头的机关,派去世界各处执行绝密任务,所以不能和同学们的爸爸一样每天晚上回到家里。
或许,他是因为脑肿瘤而失去了记忆,总有一天会阴差阳错地来到这个熟悉的街区,重挽他们母子的手,一同寻回失去的记忆。
又或许,他早已经死去,成为尸魂界强大的存在,谋划着在未来某天叛逃虚圈、来到现世为自己戴上斩断因果的假面。
随着年龄逐渐增长,他的这些天真妄想如同泡沫般破灭,但偶尔心底还是会按耐不住对父亲的好奇。
在母亲去世后,这份懵懂的思绪,则逐渐化为了仇恨。
但他从未想过,第一次见到父亲的形象,居然是通过佛龛前黑白的遗照。
更没想到的是,这二十年来,这个男人竟然就生活在自己搭乘新干线四个小时就能到达的地方,窝在这间破旧的福利院里,为了这些孤儿们,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月影君,请不要激动……或许,这其中有着什么隐情和误会……”
“隐情?误会?”
月影千草无力地软倒,双手狠狠地捶在矮桌上。
“什么合理的隐情和误会,会让一个父亲,窝在破烂的福利院鞠躬尽瘁,反倒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了真正的孤儿?!”
“这么多年,不说探望,就连一封信、一个电话都没有!!”
“……结果最初也是最后的见面,居然是要我来替他签这个破字?!”
“如果他没有抛弃我们……如果那天有人在家里……妈妈就不会……”
大颗大颗的泪水,滴落在榻榻米上,随即如同沙滩上的浪花般消散。
“还请……节哀……”
柳田微微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能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瘦弱的脊背。
半晌,似乎平静了情绪,月影千草擦了擦眼角,拿起桌上的笔,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寂静的房间里,只听得见签字笔“唰唰唰”的声音。
“……这样,就可以了吧。”
签字完毕,月影千草起身准备离去。
但他的视线,却凝固在了面前巨大书架的倒数第二层。
那里,放着一个黑色的破旧手提箱。
箱子的一角,镌刻着「佐藤绘美」四个字。
应该是箱子曾经主人的名字。
“这是……”
月影千草忍不住,伸手拿下了那个箱子。
“……这个连一趟都不敢回来的混蛋……竟然还有脸留着别人的东西……”
虽然佐藤是日本第一大姓……
但佐藤绘美,正是他的母亲出嫁后,更名为“月影绘美”前的名字。
这些年来,虽然母亲从来不在他面前提那个男人的事情,但是从没有将姓氏改回来这一点可以看出,她对那个男人,依旧有着无法割舍的思绪。
直到死,她都在思念着,那个不知所踪的男人。
“这是,妈妈的东西……我要带走这个箱子……”
月影千草转过身,神色坚定地看向一旁的柳田:“这个从未尽过一天丈夫和父亲责任的男人,没有资格保留这件东西!”
“虽然这几个书架上的东西,院长有交代必须让荒木君抽空回来亲手整理,但是……”
听见他的要求,柳田面露难色,皱了皱眉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这样能让你对晴人院长的恨意少一些的话,那就请便吧。”
毕竟,对于这名晴人院长素未谋面的儿子,他心中也充满了歉意和怜爱。
虽然不知道晴人院长抛妻弃子的苦衷,但他将自己的一生和全部遗产,都奉献给了福利院是不争的事实。
眼前的少年作为法律上的唯一继承人,如果连一些生前杂物都不愿让对方带走留个念想,未免也太不人道。
“放心好了,我可没有闲工夫,浪费自己宝贵的人生,去记恨一个已经死去的陌生人。”
看到对方首肯,月影千草深深吸了口气,提起那个箱子,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