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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五十七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三更眠五更起对于想要赚钱养家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呢?
    勤勤恳恳的人们大抵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反正就苏长生所看到的来说,就是这样的,无论是嘉兴还是临安,勤劳的人们总是起早贪黑的。
    “临安之繁华冠绝天下,晚归的人三更才回家睡觉,早起的人五更就起来上工办事,晚归的人想要吃夜食解馋,早起的人也需要吃朝食填饱肚子,好早早开工。
    所以做吃食生意的商贩昼夜不停,几乎任何时候,只要你来这里,都能吃到想吃到的东西,不过那清汁田螺羮怕是喝不到了,现在入冬了,没有田螺。”
    苏长生笑着说道。
    “这……陛下记错了?”
    “陛下当初离开临安的时候是三四月的时候,想必是记错了,不过就算没有田螺羹,还是有很多其他的美食的,比如鱼羹就很不错,味道鲜美,鱼肉软糯,一抿就化,实在是上上之选。
    而且此时来,实在是非常巧合,马上就是元夕了,宋人庆祝元夕节日的活动非常盛大热闹,那一日晚上整个临安城的男男女女都会出来游玩,数十万人欢庆元夕通宵达旦,不到天明绝不散去,您一定不能错过。”
    辛弃疾咽了口唾沫,听了以后十分感叹。
    “之前略有些耳闻,还以为是夸张之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宋之富庶可真的不是说笑啊,过往家乡庆祝元夕也算热闹,可哪有数十万人的规模?就算是大明庆祝元夕,也不会如此热闹吧?”
    苏咏霖立国之后当然也把元宵节当做重要节日予以放假,不过和宋人五天五夜的庆祝活动不一样。
    宋人从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八连着五天五夜都有灯会、庙会,官员也能休沐,整个临安城的人们都会在那五天尽情释放自己的购买力和欲望。
    而大明朝的规定是官员只有两天假期,民间怎么庆祝官方不干预,但是官员最多休息两天,就要继续投入到无穷无尽的工作地狱之中。
    苏咏霖本人当然是带头冲锋,所以明国庆祝元夕肯定没有南宋这种【君民同乐】的氛围。
    苏咏霖是工作狂,对官员的要求也比较严格,要求他们把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不准懈怠,不准因私废公,严禁官员赌博,在朝廷范围内取缔打马吊之类的赌博游戏,一扫前朝文恬武嬉的奢靡之景。
    不过对于辛弃疾的惊奇,苏长生只是大摇其头。
    “也就是临安和一些沿海大城镇看着繁华罢了。”
    说到这里,苏长生一脸不屑:“您要是深入一些内地城镇去看看,就知道什么叫萧条破败、人间地狱了,宋,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举国养一城,养了一座夜夜笙歌不息的巨城,而整个国家都疲惫了。”
    辛弃疾刚刚升腾而起的些许惊奇之情立刻消散了。
    “果真如此?”
    “我们这些最早跟随陛下的人都知道,我们跑遍了宋东南沿海的很多地方,也深入了很多内地城镇,亲眼见过太多太多的人间惨剧了,看宋国,不能只看临安。”
    苏长生连连摇头。
    这话说的也是在理,辛弃疾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若是能有这样的生活倒也是很好的,大明又该怎么做才能让百姓过上这样的日子呢?众生皆苦,可若能欢乐,谁不愿意?”
    这个问题,苏长生当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知道宋人的方法是肯定行不通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辛弃疾决定在正月十四日晚上去逛一逛众安桥商店街的夜市,领会一下临安风情,体会一下这集中全国之力供养出来的一座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说做就做,辛弃疾的行动力素来非常强大。
    正月十四日晚,辛弃疾乔装打扮,在五名护卫和一名天网军第二行动组的临安本地人组员的保护下,着宋人节庆服饰,在夕阳西下之时离开了驿站,汇入了临安城如潮般的人流之中。
    人真多啊。
    这是辛弃疾踏上临安市集之后最大的感触。
    他南下以来,总是听人说临安有百万人口,他只觉得这是夸大之言,但是今日一见,他觉得就算是夸大,可能也夸大不到哪里去。
    人山人海,人潮汹涌,入目所见之处,到处都是人,耳畔皆是欢声笑语。
    而就辛弃疾的观察,更奇妙的是女人似乎比男人还要多。
    元宵节是要放灯的,待天色变暗,满城都是烟火灯光,桔红色的光笼罩着整座临安城。
    此时节的临安城就像是黑暗大地上唯一的一颗夜明珠一般夺目璀璨,而如此美景,岂能束缚住女子的脚步?
    放灯时节,百姓倾城而出,通宵游览。
    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在这些时日可以毫无顾忌的抛头露面,享受着自由美好的空气,在街上走走逛逛,来来往往,参观街道两边排列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铺子,顺便释放一下憋了许久的购物欲望。
    他们拖家带口,一家两口子带着一双儿女,带着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成群结队出来游玩,脸上满是见着新奇事物的笑意,没有男女之别。
    相比于平民百姓之家,官宦人家的女眷出门就含蓄得多。
    为要防范街上人挨人挤被人揩油,他们就用绢段或布匹扯作长圈围着,把外面的人隔绝开来,叫紫丝步障或锦步障,可以很好地体现大家子的风范,彰显身份和地位。
    辛弃疾看着琳琅满目的热闹景象和新鲜玩意儿,一时间几乎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满目都是惊喜,满目都是快乐,仿佛回到了年幼时跟着家中长辈出门参加热闹节日的时候。
    一路走,一路询问一些他看不太懂的事情,那位临安本地人出身的天网军密探就为他解释。
    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这些人在干什么,那些人又在干什么。
    走过一条街,拐弯的时候,天色渐暗,辛弃疾眼睛好,一眼瞅见街边上一丛小树林间有些年轻男女的身影,两两成群,不知在做些什么。
    顺着辛弃疾的目光看去,密探也瞅见了那一幕,便笑了。
    “这怕是瞒着家中长辈偷偷约出来相会的男女了。”
    “啊?”
    辛弃疾颇为惊讶。
    他自幼饱读诗书,深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的影响,讲究一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绝不轻薄任何女子,别说上手,就连看都不看一眼。
    苏咏霖对他进行了政治思想的改造,但是改造范围没有涉及到男女之情的,辛弃疾依然是个相当保守的性子,此时此刻看到这一幕,如何能不惊讶?
    这临安城内的男女……居然自由恋爱还偷偷幽会?
    “这成何体统……”
    辛弃疾嘟囔了一句。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可是欧阳修的诗,在临安,这是常事,家中长辈就算知道,也是无力管束,只要不闹出人伦之事,何苦做那棒打鸳鸯的事?”
    密探笑了,笑的十分暧昧。
    辛弃疾顿时刮目相看。
    “你还读过欧阳修的诗?”
    “属下年幼时家中经商颇有家资,所以属下跟随蒙师学习过数年,是以粗通文墨,后来家道中落,为仇家所害,除属下以外,满门死绝,若非苏主任出手搭救,属下早已命丧黄泉。”
    密探呵呵笑了笑,似乎看开了一切:“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都过去了,属下早已不再想那些过去的事情了。”
    辛弃疾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拍了拍密探的肩膀,聊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