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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禔轻勾了勾嘴角,也跟了过去。
    每回来祭奠过仁孝皇后,胤礽的心情或多或少会低落一段时候,虽然已经刻意掩饰了,但黯淡的眼神到底还是出卖了他,已经跟着他来过几次的胤禔只一眼就洞穿了他的心思,很难得的,对他生出了一点点的怜悯。
    虽然他大概根本不需要。
    落日之后,胤禔在驻跸的行馆自己住的小院里晃了两圈觉得无趣,鬼使神差地就招了方顺到跟前来,吩咐道:“去,找人去打听一下,太子爷现在在做什么。”
    派去打听的人很快就来回报说是太子刚回去歇下,胤禔没有多做犹豫,拎了个茶壶就只身去了胤礽的住处。
    胤礽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水塘边发呆,听人禀报说是胤禔求见一时有些意外,却也让他进了来。
    胤禔大咧咧地在他身边坐下,冲他使了个眼色,胤礽微微皱眉,犹豫着把人都挥退了下去。
    茶壶被放到了俩人中间,胤礽有些奇怪问他:“大哥这是特地来找我一块喝茶?”
    “自然,”胤禔笑着眨了眨眼:“这可是好茶呢。”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两只杯子来,是酒杯。
    而胤礽接过他斟好送到面前来的茶,只一闻便挑起了眉,果真是酒。
    胤禔压低了声音:“太子爷知道就好,可别说出去了啊。”眼里带着隐隐的笑意。
    胤礽摇了摇头,第一杯便一饮而尽。
    红晕爬上了双酡。
    胤禔看着他的样子,微眯起了眼,复又笑了。
    胤礽睨他一眼:“你笑什么?”
    “没有,我以为太子爷心情不好。”
    胤礽放下杯子,侧过了头:“有什么好不好的,好与不好日子不都得过下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生复一生。
    “太子爷这话说得怎么跟有厌世的念头一般,你才几岁大呢。”
    “没有。”胤礽轻吐出两个字,语气里却带着坚定。
    厌世?怎么可能,他从来就不是懦弱之人,再惨淡也不过那般,有何所惧,又有何所厌。
    “那就好,我就怕太子爷心里不痛快,会想岔了。”胤禔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犹豫了一下又觉得这个动作有些超过了,顿了顿还是收回了手。
    胤礽闻言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这是以为我在伤春悲秋,特地跑来安慰我?”
    “呵……”
    “那还真是感谢大哥体贴了。”胤礽对此似乎并不领情。
    胤禔被他这么一句不冷不热的嘲讽堵得有些尴尬,无奈转开了话题:“下午的时候,我听二伯说了个故事,太子爷有没有兴趣听听?”
    “嗯?”胤礽漫不经心地应着,示意他继续。
    “说是殷商时期孤竹国有两个王子,一名伯夷,一名叔齐,孤竹国国君临终之时留下遗命由次子叔齐继位,而叔齐则以为王位该由他兄长伯夷继承,坚决礼让……”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胤礽声音沉下去,不客气地打断他。
    “太子爷你听我说完,没别的意思,就是讲个故事给你听而已。”胤禔无奈安抚,就知道他肯定会想歪了。
    胤礽撇了撇嘴,微抬起下颚:“行,你说。”
    “伯夷也不肯接受这个王位,以父亲遗命不可违背为由拒绝,悄然远去,后来叔齐也放弃了王位,追随他兄长而去,此后周游列国,时逢周武王兴兵伐商纣,二人叩马谏阻终是于事无补,武王灭商之后,他们耻食周粟,采薇而食,最后饿死于首阳山上。”
    “说完了?”
    胤禔点头:“是啊,说完了。”
    胤礽冷哼:“不知所谓。”
    “为何?”
    “其一,天下人抢破了头的王位你推我让,当是孔融让梨吗?虚伪又做作。其二,纣王残暴不仁,殷商气数已尽,改朝换代是历史必然,自个没这个觉悟就算了,还想着阻碍其他人成大业,简直是迂腐透顶。其三,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真有骨气的就不是饿死自己而该是想方设法扭转乾坤,这二人显然是没那个本事的,哗众取宠倒是挺能耐。”
    胤禔闻言失笑:“太子爷,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世人都称颂其人谦恭揖让,不降其志,不辱其身,古之贤人,圣之清者,怎么到了你嘴里,却成了虚伪无能又贪得虚名之辈。”
    “难道不是?”胤礽颇不以为然道:“所谓高风亮节不过都是上位者弄出来唬人的噱头,也就是糊弄糊弄那些无知的愚民,不过,你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胤禔笑着摇头:“其实是二伯的意思,太子爷,就算你不齿他们宁死不屈周武,不过这兄友弟恭的,好歹也可以学学吧?”
    胤礽微微皱眉,怀疑地盯着他看了一阵,见他眼里只有单纯的笑意,却是不解,最后也只是轻吁了口气,道:“我做不来叔齐,你也不是伯夷。”
    胤禔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刻的僵滞,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与你说笑呢,何必这么当真。”
    胤礽没有再接他的话,接过盛了酒的杯子,第二杯酒也下了肚。
    风吹起,拂过有些发烫的面颊,胤礽揉了揉自个的脸,心道果然还是身子太小经不住,才两杯酒就要醉倒了。
    胤禔的手终于是搭上了他的肩膀,轻晃了晃:“太子爷,你还好吧?”
    胤礽下意识地摇头,迷蒙的双眼却是出卖了他。
    算了。
    “我扶你回房里去歇着吧。”胤禔说着也不等胤礽拒绝,直接拖着他的胳膊将之拉扯了起来。
    胤礽虽然意识模糊了,却是本能地觉得这个姿势别扭,挣扎着想挣脱开。
    胤禔按住他的手,干脆一手搂住了他的腰,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一句‘别动’,半拖半抱着将之扶进了房里去。
    胤礽歪歪扭扭地靠在胤禔身上,走路也走不安稳,胤禔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他这么不经喝就别让他喝那么多了,到头来麻烦的还是自己。
    倒在床上的胤礽很快就睡了过去,胤禔将他扶正一些,在床边坐了下来,盯着他看似静谧无害的睡颜看了一阵,终是叹了口气。
    你说得没错,你做不来叔齐,我也不可能是伯夷,到头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又或者……玉石俱焚。
    方顺见自个主子先前明明还挺高兴的,从太子爷那里回来之后就一直沉着张脸,犹豫了片刻,明智地决定不做那个炮灰,想着悄悄退到外面去候着。
    而胤禔却突然喊住了他,问道:“除了你死我活,同归于尽,还有没有第三种可能?”
    方顺莫名其妙,这是在说什么?
    “携手言和?”
    胤禔一愣,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他不想放弃,胤礽也未必容得下他。
    几日后,途径永平府,康熙遣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大学士明珠前往伯夷叔齐庙行礼。谕之曰:“伯夷叔齐,古之圣人,清风可仰,尔等前往,可焚香展敬。”
    ☆、诛心
    幽蓟东来第一关,襟连沧海枕青山。
    长城远岫分上下,明月寒潮共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