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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九章:心悦诚服
    一军主将,竟然为了几百个明显已经陷入了绝境的士卒而冒险出击。
    最为关键的是,这几百个士兵,就在几个月前,还是被收编过来的降军呢!
    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嫡系。
    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不是赵军压根就没有准备接受他们投降的打算,而是准备慢慢地弄死他们的话,这几百人,只怕早就投降了。
    投降无门,逃跑无路。
    你两条胯胯怎么也是跑不过四条马蹄子的,离开了军阵独自去逃亡,你只会死得更快。
    骑兵就最喜欢这个调调了。
    先让恐慌在步兵之中漫延,勾引他们脱队而逃,然后放他们跑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再纵马追上去。
    雪亮的马刀从后脖颈子借着战马的强劲冲力,几乎不用使什么劲儿,就能让一个大好头颅迎风而起。
    宋军的步卒对这些勾当,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与辽人打了这百余年的仗下来,谁还不知道这些调调呢?
    所以,就只能战斗了。
    你不给我一条活路,那我就只好争取在临死之前,再咬你一口了,哪怕咬不死,但让你疼一会儿,心里也是慰贴的。
    要不然,张藉带着的这个战营,早就垮了。
    张藉投降新宋军队之后,升官速度堪称恐怖,从一个队将,跃升为副统制,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如今他统带的军队,已经有两个战营一千人。
    当然,这一千人,都是归顺的原赵国军队。张藉在其中挑选了五百人,组成了一个自己亲自统带的战营,也就是现在这支还在战斗的部队,另外一个营,早就让他们随着大部队返回到了城内。
    白羽军,在攻占下邑之后,便已经开始了第一轮扩军。
    魏武如今的官衔,可是都指挥使,这个位置让他有权利指挥一路大军,只不过以前在广南西路之时,他受到了压制,所以白羽军才只有五千人。
    如今,白羽军已经破万了。
    白羽军镇守下邑,魏武是从底层爬起来的积年老卒,非常清楚普通士兵的心态。
    真让敌人在外头慢慢地玩死了张藉这支兵马,只怕就连自己原本的嫡系白羽军都要有些看法了,更别说此刻城内,还有好几千归顺不久的军队。
    兔死狐悲之心,谁不会有呢?
    如果外头来的敌人,是步骑协同,那魏武还真不敢乱动。
    但仅仅是骑兵,而且加起来也不过二千骑,魏武可就不怕了。
    由量变到质变,这一点数量可还是不行的。
    北地骑兵一向是瞧不起来自南方的骑兵的。
    而眼下这支赵军的骑兵,前身便是赵宋上四军中的龙卫军。
    龙卫军在十几年前被萧定带了十个亲卫教做人之后,其当时的统领向海痛定思痛,开始了大规模的整训,要说效果还是相当显着的。
    只不过向海运气不好,龙卫军刚刚有起色之后,他便在荆王政变之事中,被秦敏一枪击杀于东京城中。
    龙卫军指挥权,就此完全落入到了黄淳手中。
    龙卫军虽然在辽军和边军骑兵眼中算不得啥,但他们看南方骑兵的眼神儿,也跟辽骑和边骑看他们的眼神儿一样一样的。
    整个就一个瞧不起。
    北骑南船,这是大家的一个共识,一个普通规律。
    北方的骑兵,的确在整体之上要比南方骑兵强得多,不但兵要更强一些,马也要更好一些。
    但普通规律之余,总是有一些比较特殊的。
    比方说岳腾率领的天鹰军。
    全军骑士基本上都来自叙州蛮,这是一支能在陡峭不平的山地里,也能纵马如飞的骑兵。
    而魏武的这支骑兵,恰恰也是一个特例。
    因为魏武本身出身边军系统,本身也是骑兵,而且魏武最为擅长的便是弓羽之术。
    白羽军之所以被称为白羽,可不仅仅是他们的头盔之上插了一支白羽,更多的是因为他们差不多全军擅射。
    魏武的五百亲兵,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能于马上奔射如履平地。
    这便是魏武选择亲兵的标准。
    他们连神臂弩都不用,嫌神臂弩上弦太慢,骑兵技神臂弩,一击而已。
    所以他们都是用的加强版的克敌弓。
    魏武专门为自己这五百亲兵定制的克敌弓,一般人压根儿就拉不开。
    临敌能射三箭。
    这是魏武的要求。
    而魏武本人,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射出五到六箭。
    因为这样的冲击过程之中进行射击,甚至都不需要瞄准,你只需要有本事能迅速地开弓上弦射击就好了。
    相距一百二十步,第一箭,乱敌。
    相距八十步,第二箭,伤敌。
    相距五十步,第三箭,毙敌。
    先让对手的军阵产生混乱,再让敌人的战马或者骑士受伤,到了五十步之内,以白羽军士卒所使的克敌弓的力量,破甲毙乱,易如反掌。
    龙卫军骑兵奔射有些勉强,所使骑弓也以软弓为主,射程,杀伤力也是远远不足。辽军占领东京之后将整个将作营一股脑儿的掳走,现在已经开始产生了恶果,那就是赵国工匠严重不足,像神臂弩这样的弓箭,在东京居然已经无人能够制造。
    而在两年以前,东京可是神臂弓制造的最大基地。
    萧定曾让自家骑兵使用过神臂弩,不计成本,只求伤敌,可现在,曲珍的赵军,压根儿是想都不敢想。
    所剩有限的神臂弓,还是装备给了步卒。
    所以龙日军骑兵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所瞧不起的南方骑兵,居然在一百二十步左右就开射了。
    他们所使和软弓,百步之内想要伤敌,非得站稳之后将弓开满才能做到,而在马上开满弓然后还能不将箭射跑,他们军中,真还没有多少人能做到。
    上千名骑兵挟带着偌大的声势呼啸而来,再遭到第一轮射击之后,立刻便将队形散开,反应倒还是十分迅速,除了队形乱了一点之外,其它倒也没有什么。
    从这一点上来看,眼前这支赵军骑兵,倒也有几分本领,不怪他们起了雄心壮志想要勾引城中出来救援从而再将战果扩大。
    第二箭,伤亡出现了。
    第二箭白羽军更多射得是马。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摛王。
    一片人仰马翻之中,双方队形迅速接近。
    龙日军骑兵开始反击了,羽箭呼啸着射向了白羽军。
    只可惜弓软了一点,射出来的箭失,杀伤力大大不足,特别是在龙日军还是在逆风的情况之下射出的这一箭。
    双方迅速接近。
    第三箭射出,一片惨呼之声余,大批龙日军落马。
    龙日军射出一箭而余,在他们的习惯之中,接下来便是要接阵了,不可能再射出一箭。
    但白羽军却偏生射出了第三箭。
    无数骑兵策马走避,整个队形变成了一个大扇形,而白羽军,却还是锋失冲锋阵容。
    白羽军士卒射出了三箭,而魏武则在相同的时间里,射出了六箭,与其它士卒射出去到底能造成多大伤亡并不知道不一样的是,魏武每一箭,都要收走一条人命。
    当白羽军士卒收弓提起刺枪的时候,魏武还在拉弓。
    距离不过二十步,作为锋失箭头的魏武,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对面冲锋而来的龙日军骑兵军官狞笑的面容。
    长枪抖起斗大的枪花,红樱在魏武面前炸开,风声扑面而来,魏武整个人后仰躺倒在了马鞍之上,身体略侧,松开三指所扣之弦,迟尺之间,羽箭破空而出,那名龙日军军官便像被大锤砸了一下一样,整个身子斜斜了飞了出去,他的肋下,插着一根白羽。
    他恐快报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在一步之内被一箭射死。
    侧面传来风声,魏武起脚。
    当的一声,挥刀斩来的一名龙日军骑兵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对方的脚与自己的刀相交,发出的居然是钢铁之音。
    然后,他的脑袋就没有了。
    因为扫过来的脚在砸开了他的刀之后,顺带着掠过了他的头。
    裤管破裂,靴子撕开,露出了内里寒光闪闪的一只铁脚。
    魏铁脚。
    铁脚将军。
    白羽军将士有三宝。
    克敌弓,刺枪,马刀。
    刺枪是用苹果木打造的,专门用于对敌冲锋,纯粹性的一次性用品。
    全力一枪刺出去,破敌的同时,枪杆也炸碎,免得回震之力伤害了骑卒本身。
    而马刀,窄锋厚背,最利于噼砍。
    龙日军派出了一半的骑兵来包围这支胆敢出城的守军骑兵,另外数百人掠阵,还有两三百骑兵则仍然在调戏着张藉这支步卒。
    本来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不成想,上千骑兵以二对一,与敌人只是一个照面,顷刻之间便被对手打得溃不成军。
    眼见着对手呼啸往来,而自己的部下则死伤枕藉,龙日军骑兵指挥的脸色难看之极,不假思索,一带马缰,带着剩余的数百骑兵包裹了上来。
    五百白羽,纵横来去。
    张藉眼窝子有些发热,他伸手抚摸了一下头盔之上插着那根白羽。
    五百根白羽。
    那是他在意外擒获了黄海之后获得的奖赏。
    代表着他被白羽军正式接纳。
    “杀敌!”他嘶声吼道。
    叫了一整天,嗓子都有些哑了,此时竭尽全力吼出来的声音,也只有身边的几个人才能听到。
    “杀敌!”周边响起了四五人的回应,然后是几十人,上百人。
    本来暗哑的鼓点之声再度响了起来,伴随着鼓点,这不到三百人的残军,重新列好了整齐的队形。
    不再是先前防守的圆阵,而是一个方方正正的进攻队形。
    冬冬冬冬!
    他们迈步向前,
    向着城门方向,稳步推进。
    周边仍然有敌人的骑兵环绕,虽然不时还是有士卒倒下,但从方阵之中,突然射出去的弓羽,也将更多的骑兵射下马来。
    原本准备在最后再给敌人一阵痛击而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羽箭,此时再也用不着留下来了,有多少便射多少。
    “前进,前进!”步卒们大声地吼叫着,挺枪执刃前行,哪怕有些长枪,都看不到枪头,成了一根棍子,拿着他的士卒仍然做出了最为标准的击刺的动作。
    疲软的身体在这一刻,再度终满了力量,
    已冷的血液,此刻再度沸腾。
    他们看到在敌人骑兵之中来去犹如无人之境的白羽骑兵们大呼酣战,出城的五百骑,此时已经起码少了一百余骑。
    毕竟他们对阵的,是近二千龙日军骑兵。
    城头之上,数十面大鼓疯狂擂动,城门大开,下邑城中最后的几百骑兵也冲了出来。
    周光看到,敌人已经完全被魏武给压制了下来,这个时候,正是收割的好时机。
    无数步卒,特别是那些刚刚投降不久的前赵国士卒们,此刻也是疯狂地呐喊着,挥舞着手里的兵器,每一个龙日军骑兵倒下,城上便是一阵欢呼雀跃。
    二千龙日军骑兵,本来想勾弓一些猎物来满足自己的欲望,不成想,却引来了五百头勐虎,偷鸡不成蚀把米,其指挥官眼看着事不可为,再恋战下去,只怕所有人都要交待在这里了,一声唿哨,打马便逃。
    魏武勒马战场中央,连人带马,浑身染血,从腰间取下一牛角号,仰头用力吹了起来,散布在战场之上的白羽骑兵闻到牛角号声,立即便抛弃了追杀敌人,向他靠拢而来。
    出城五百骑兵,此时再度聚拢,不过三百骑而已。
    而且人人带伤。
    就连魏武也不例外。
    但城上城下地,却是充满了喜悦之情,欢呼之声,声震寰宇。
    张藉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魏武马前,单膝下跪,大声道:“张藉愿为将军效死,九死亦不悔!”
    不到三百的残余士卒跟着张藉,单膝下跪。
    “原为将军效死!”
    城上,更多的士兵们应知了起来。
    魏武脸上露出了微笑。
    损失了二百亲卫骑兵,却歼灭了一千出头龙日军骑兵,但更重要的是,借此一战,他凝聚了人心、士气,让那归降不久的数千军卒,真正地认可了自己这个主帅,认可了白羽军这个团体。
    而这,才是他最为看重的,也是接下来的下邑之战,最为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