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媳妇这会儿也有点活泛过来,没了那个死气沉沉几乎没命的样子,直喘着粗气,一边哭一边骂把那三个男人的“恶行”跟黄为龙说了,最后叫黄为龙给自己讨公道去。不讨回这个公道,她被打得也太憋屈了。
女人在外面受委屈了,不就得男人为自己出头么?
黄为龙瞧着自己媳妇那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开口说:“只是打肿了脸,擦破了几处皮,也没伤筋动骨的,怎么找人家?再说,人家多收了咱家几棵大豆而已,又还回来了,你骂人家干什么?”
他这媳妇一听黄为龙这口气就知道是怂,不敢找人家,于是把眼一瞪道:“黄为龙,你去不去?你平日里跟别人家吵架,我哪有不帮衬你的?现在我被他们打成这样,你都不为我出口气!”
那三个男人人高马大的,黄为龙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也不是傻子。媳妇已经被打成这样了,自己再送上去给人揍?再说这家可不是本队人,也是一点情面都不会讲的,反正平时不会见到。
黄为龙媳妇见他不出声,委屈得眼泪又下来了,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黄为龙,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看看人家柳成林,傅宁伤了脚就背家去了。我被人打成这样你不管我,还不帮我出这口恶气!”
黄为龙被他媳妇说这话惹得心头一恼,自己便再不是个男人,也不爱听这些话,于是不耐烦出声说:“滚,你自找的,我给你出什么气?!好好的庄稼不收,跟一大帮爷们打架,你脑子里装屎!”
黄为龙这番话说完,也懒得再管她,摇摇摆摆就往田里去了。他媳妇此刻可谓是心掉进了冰窟窿里,眼泪刷刷掉,先是呆了一阵,然后猛地嚎哭出来,一边拍大腿一边说自己命苦,活着不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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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宁被柳成林一路背回家,路上可惹了不少人的目光。她要下来自己走,柳成林又不让。曾经万事都在掌控中的大女人,终于也在不能完全适应的环境下变成了需要人照顾的小女人。
把傅宁送到家后,柳成林嘱咐她自己小心点。乡下人穷,也没有小伤小痛就要去医院的,傅宁也只是点了头,就让柳成林走了。
柳成林走后,傅宁在家也没闲着,自己摆弄摆弄缝纫机,又掐着时间把午饭做好。
三人回来吃饭的时候,赵兰花问了两句傅宁的伤怎么样了,严重不严重。
傅宁淡笑着说没大事,虽然她心里想着,这伤口不算小,不注意的话还是可能发炎的,自己注意就好了。
赵兰花听了这话,一边吃饭,一边不咸不淡道:“这不会干农活可不行啊,以后你和成林分出去了,总不能地里的活都成林一个人做吧?会累死成林的。夫妻俩就要懂得分担,可不能把苦活累活都压在哪一个人的身上。阿宁,你还是要都学起来的。我们这也不是城里,都靠那几亩地吃饭。你也是穷人家的孩子,这些都该懂的。”
“妈,你操心得太多了,阿宁不过是不小心伤了脚,怎么就是不分担了?”柳成林夹了筷子菜到赵兰花碗里,“赶紧吃饭,吃完你和爸在家歇会,我先去地里。”
柳大士听到这话觉得甚好,忙出声:“我是要歇一会,收了一上午,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出息。”赵兰花瞥了他一眼。
柳成林都说话了,赵兰花也就没再继续傅宁的那个话题。毕竟,这个家里还是流成林说话算的。
柳成林吃完饭没闲着,继续往田里去。赵兰花是个忙死自己也要宠孩子的,自然也没在家休息,硬是跟着柳成林一块儿去了。
柳大士留下在家休息会,自在舒服了睡了一会,这老二柳成武家媳妇吴萍又来了。早上没堵到人,这晌午再来堵一次。
吴萍见了院子,见西偏屋没关门,便直进了屋,又伸头往离间瞧了瞧,就看到傅宁正坐在缝纫机前低头凝神地做东西。于是暗撇了一下嘴,开口道:“哟,傅宁你日子真清闲。”
傅宁原没听到吴萍的脚步声,这听得声音才直起身来,回头看是老二媳妇,便起身道:“二嫂你有事?”
“老的呢?我来找他们去帮忙收收豆子。”吴萍直接道明来意,“今早我家柳成武来说过了,这人呢?又都走了?”
傅宁笑了笑,“二嫂,他们都去地里了,我家豆子也还都没收完呢。”
“你家豆子没收完那你在家闲什么?”吴萍睨了睨傅宁,“把老的绑着,我们就不用了?”
“这两老的常年都不吃你家一粒米星、不喝你家一口水的……二嫂,你这理所当然的……不太合适吧?”傅宁脸上还是淡淡的笑,看着吴萍。这架势态度,分明是两老的欠了他家的啊。
吴萍才不管傅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冷着脸说:“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家柳成武不是他柳家儿子?这老的怎么能叫你一家用了?”
傅宁知道柳成武两口子的嘴脸,当然也不觉意外,自有话来对付她,便开口说:“从明儿起让两老的住你家去,我们不占这便宜,二嫂你看成不成?”
“那不成。”吴萍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变,且不说住还得整地方,那还得多管两张嘴呢。尤其柳大士好吃能吃,谁爱要在家里?
傅宁看着吴萍那副嘴脸,在心里笑了一下,“那二嫂你就回去,帮着二哥赶紧把豆子收了。你家二小子要是没人哄,抱过来我哄着。我这伤了脚,也去不了地里。”
吴萍怀疑地看了一眼傅宁的脚,嘀咕了一句:“不知真假的。”说完又大声说:“你嘴巴利,我说不过你,我家二小子有大小子哄着呢,用不到你!”说完瞪了一眼就要走。
傅宁脚疼,也懒得送她,又坐回到缝纫机前。只是吴萍还没走出西屋门呢,隔壁黄家的小孙女黄莺就急急跑进了屋子,扑到傅宁面前拉了傅宁的手:“柳三婶子,你快去我家看看我妈妈怎么了。”
“怎么了?”傅宁忙站起身子,捏住黄莺软绵的小手。
“我叫她也不理我,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但是她嘴里流血了,我害怕。”黄莺这才五岁,也不知道她妈这到底是什么了。
傅宁听了黄莺的话,心里顿时觉得不好,蹙了一下秀眉,“莺儿,快带三婶子去你家看看。”
“嗯。”黄莺应着,拉着傅宁就急急外往跑,一边跑还一边说:“晌午我爸和我妈还吵架了,我爸把我妈碗砸了,没让她吃饭。”
傅宁忍着脚上的疼,迈着大步子跟上黄莺,一边听她说着话,一边又加快步速。那边吴萍也看出是出事了,哪有不看热闹就走人的,于是也跟在后头,一起去了黄家。
黄莺把傅宁一直拉进堂屋,傅宁一进堂屋门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吴萍对这味道那是熟极了,一拧眉道:“这女人不是喝了农药了吧?”
“妈妈在房间里。”黄莺奶声奶气说着,拉着傅宁又往东屋里去。
吴萍跟在傅宁后头,进屋就看到黄为龙媳妇正歪在床上,脸上暗黑,嘴角淌着血,还范黑,床前有装农药的瓶子。
傅宁心头一沉,忙转头对吴萍说:“真是喝了农药了,二嫂子,二哥是不是还没去地里,赶紧叫来把她拖镇上医院去,兴许还有救。”
吴萍一砸手道:“你二哥也吃了晌饭就走了,叫我来叫上老的去帮我家收豆子的,这谁能想到……”
傅宁皱眉想了一遭,最后只得跟吴萍说:“二嫂,这样,你赶紧去地里叫黄家的人往镇上医院去,这里交给我。”
“好好。”吴萍忙慌应,急着步子转身就跑。
拖一点时间这人就危险一分,傅宁也是不耽搁,忙地往张家去。张明朗应该没有去田里干活,不是在家就该在店里。
黄莺看傅宁忙,也跟她在屁股后面跑。跑到张家门口,张明朗正出院子,看着傅宁脸色凝重,忙就问了句:“这么急,出什么事了?”
傅宁到他面前停住,“黄大嫂喝了农药了,其他人都不在。你快想想办法,把人拖到镇上医院去。”
张明朗一听这话脸色就一凛,忙地又往家去,“我推个三轮车,马上就去!”
☆、第018章
正午而后的阳光也还是灼热得像个火炉子,烤着一片泛黄的庄稼地。浅黄破旧的毛边凉帽下,豆大的汗珠从黝黑的额头一直流到脖间,滴落下去砸进泥土里。白光闪闪的刀刃飞速割过,倒下一排排豆子。
收庄稼的妇人矮矮的个子胖胖的身材,凉帽下露出的一点短发发梢已经湿透,贴在皮肤上。她抬起胳膊,用套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太阳光晃了一下眼,她便拿了镰刀去地头的树下喝水。正仰头喝着水,便瞧见不远处一个同样个头不高、微胖的小妇人正甩着马尾辫子跑过来。
“诶诶诶,吴萍,你跑什么呢?”妇人叫住正在疾跑的吴萍。
吴萍停下步子,大喘着气说:“刘大娘,这样的。你家门旁黄家,他家媳妇,喝药了,我来叫黄大爷黄大娘和黄为龙,赶紧去镇上医院。”
“真假的?”妇人猛地瞪大了眼,像是惊讶又像是惊恐。
“我亲眼看到的,这还有假?”吴萍还是喘着气,说话也是不大跟得上。
妇人接话就说:“这不该的么?”
吴萍冲她摆摆手,“刘大娘,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去告诉黄家人去。”
妇人也不纠缠,指了指地里:“在那边呢,赶紧去,要真出事就坑了。”
吴萍见着黄家三个人的身影,忙又提起劲跑过去。原上午是黄家两老的和两小的在两块地里干活,下午黄为龙媳妇留在家里养伤,剩下的三人便来了一块地里。
吴萍跑到三人旁边,停下就一边大喘气一边说:“黄大爷黄大娘,赶紧的吧,你家儿媳妇喝药了。正拖去镇上医院洗肠子呢,你们赶紧去看看吧。”
黄大爷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直起腰转身看着吴萍,眉心一皱道:“你说什么?”
“怎么听不明白呢?你家儿媳妇喝农药了,寻死呢!”吴萍说着就焦急地砸了一下手。
黄家三人居然呆了,吴萍忙又道:“上午你家儿媳妇是不是叫人给白打了?晌午黄为龙又跟她吵了架,还砸了碗没让吃饭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