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陆晨吐出一口杂气，身下的安纳留斯抖落皮毛上的鲜血。
    冬风席卷战场，硝烟之下，是遍地的尸体。
    他抬头和城墙上的那名将领对视，依旧是他在下方，依旧是气势上的颠倒。
    万军欢呼，吉尔只是面无表情，他也只能维持这样的淡定。
    在卡洛斯城即将断粮之时，哥斯拉公爵终究还是来援了，所以在获胜后，那些士兵才会如此的亢奋。
    虽然因为他在场的原因，卡洛斯城的军人们都没有大声赞扬哥斯拉公爵的名号，可那一双双敬仰的眸子已经暴露了他们的内心。
    他输了，至始自终没能在深渊大军的持续进攻下破局，理由有很多，但输了就是输了。
    他没完成库斯拉王对他的期待，也没完成自己的目标。
    浩浩荡荡的大军入城，当他与那个骑在月狼王身上的男人对视时，就知道库斯拉王的小算盘已经没用了。
    陆晨骑着安纳留斯行至吉尔身前，目光冷漠，“吉尔.莱因哈特，你可知罪？”
    这忽如其来的质问，让城内士兵大胜后的喜悦顷刻消散，场面一时沉寂了下来。
    “哥斯拉公爵，您这是什么意思？”
    吉尔皱了皱眉。
    黑色的刀光划破空气，停顿在吉尔的脖颈间，陆晨淡淡道：“长城失守，斩了你也是应该的。”
    吉尔心中一咯噔，对方出刀的速度此时在他看来并不快，但他知道哥斯拉公爵的个人实力大部分都在龙血上，论个人实力，他不是哥斯拉公爵的对手，而对方的眼神是认真的。
    破晓之剑的士兵在陆晨身后肃穆而沉默，月狼们则是利爪在地面摩擦，这个距离下，一旦爆发冲突，他根本没有反打的余地，城门口的区域太狭小了，他的死神之镰根本发挥不开。
    他想到了和哥斯拉公爵会师后的各种情况，唯独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问罪，看这架势，如果自己没有合理的说辞，恐怕下一刻对方真的会动手。
    “公爵大人也懂兵法，应该能明白我这么做是在保留有生力……”
    吉尔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那冰冷的刀锋给逼挺。
    陆晨神情淡漠，“你的称呼不对，这里不是王都。”
    吉尔有些羞怒，你难道想让我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服软？就凭你近日打了些胜仗？
    我是御北大将军，你是征北大将军，我们是平级的！
    “我可以配合你的军队……”
    吉尔是不可能交出他手中军权的，这是库斯拉王的军队，是他的军队，他出身于莱因哈特家族，是帝国之盾，是数千年的荣誉！
    下一刻，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陆晨手臂肌肉猛然鼓胀，漆黑的利刃划过，错愕的头颅高抛而起。
    陆晨挥刀血振，“称呼不对。”
    城内的守军顿时爆发了骚乱，尤其是长街上原本准备出城冲锋的死神之镰，简直要暴动了，士兵们纷纷拔出腰间的武器，却在那个神情冷漠的男人面前没有敢率先带头冲锋者。
    就连刚刚带领入城的古兰汀几人看到这一幕，也是惊讶不已，没想到哥斯拉公爵真敢动手，他们本以为只是问罪打压一下吉尔，钝刀子割肉慢慢和对方抢夺军权。
    可没想到，就说了两句话，他直接就动手把吉尔这位御北大将军给杀了。
    陆晨目光扫视四周，最后目光停留在前方的死神之镰军团上，“怎么？想对自己人发起冲锋？”
    每一个被目光扫到的死神之镰士兵，都沉默了，其中不乏十分忠心于吉尔的人。
    陆晨大声道：“长城失守，此乃死罪，不尊军令，也是死罪，各军团长出列，汇报情况。”
    三言两语间，他便将吉尔的死定性，对方一死，他就是名义上唯一的最高长官。
    至于和对方慢慢周旋，对军队徐徐图之？
    那要到猴年马月，吉尔不是个笨人，想要让他放手兵权甘居人下，那是不可能的。
    对方确实有一定的军事才能，但大战在即，一军二心是大忌，陆晨不会犯这种错。
    当断则断，他不信当面杀了吉尔，军队就会暴动内乱。
    他手下的兵已经重组过，而吉尔手下的死神之镰，原本也有很多“自己人”，城内其他的军团，对吉尔一个多月未能扭转局势也颇有微词。
    这种情况下，杀了也就杀了，可能会有士兵内心不满，但后续他会处理好的。
    因为在有最大的敌人时，人类总能出乎意料的团结。
    吉尔是个聪明人，还是个传统贵族，自认他十分有才能，对人类反攻深渊有大用，所以以为自己会和他进行“文斗”。
    可去特么的文斗吧，陆晨从来都不擅长这个，我直接砍死你，啥事都没了。
    事实也正如陆晨所想，他携着这月余来上百场的不败战绩，已经重新证明了哥斯拉公爵神话的重返。
    凭借他原先在军中的威望，吉尔死就死了，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至于王都那边得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想，他就管不着了。
    大军涌入卡洛斯城，陆晨开始对所有军队进行整编。
    期间吉尔的副官不服，被古兰汀带人给一起杀了，其他军团长他没有剥夺权力，而是让其继续统领自己的军团，稳定军心。
    至此，他麾下可出征的军队，突破九十万人，是时候开始准备长城的一战了。
    在陆晨的人将粮草分给卡洛斯城的军队和民众后，军中不安的情绪渐渐消失，民众们也都在赞美人类守护者的名号。
    收复北境的过程比陆晨想象的要顺利，顺利到让他有些不安。
    那些深渊生物虽然猛攻卡洛斯城，但也只是分批投入兵力，数量维持在一百万到一百五十万之间。
    这让陆晨感觉很不对劲儿，有些蠢。
    明明深渊生物只要派出更多的兵力，一次性攻下卡洛斯城就可以，就像之前攻破长城那般。
    但深渊没有这么做，反而像是在无谓的损耗兵力一般。
    普通的深渊生物并不像深渊领主，有那个不灭技能，死了就是死了，陆晨不知道深渊的“生育”补充能力有多强，但他觉得这么打显然不对劲儿、
    而最大规模的深渊生物此时在长城据守，几个重要关卡囤积的深渊生物皆在四百万以上，数量共计超过两千万。
    陆晨手下可出征的军队只有九十万人，这是令人绝望的战力差。
    虽然他们单独攻打某一处，深渊生物会少很多，但九十万打四百万，还是攻城的一方，怎么看都是大劣势。
    这才是他对吉尔意见最大的地方，这家伙撤退的太草率了，长城丢了，想拿回来可没那么容易。
    深渊生物全面进攻长城时，估计有三千万大军，战损当然也很高，除去涌入北境的，长城现在理应不该又那么多深渊守军，只能判断深渊又不断的向长城增兵了。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一比十的战力差，人类在军阵状态下战斗力又强，还是守城一方，那场战争压力虽大，但并不是没法打。
    只是那名违规者的伎俩，动摇了军心，很多士兵不知道亡灵的特性，再加上对往日的袍泽抱有侥幸心理，才会伤亡惨重。
    在哥斯拉公爵的记忆中，三十多年前长城告急时，深渊的攻势同这次差不多，但哥斯拉公爵来到长城，统帅三军抵抗，还是将深渊给击退了。
    虽然这次有违规者插手，但还是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哥斯拉公爵比吉尔更有统兵才能，而另一点则是……长城守军的战斗力下降了。
    军队战斗力下降有多方面原因，一者是近二十年来深渊少有入侵，打的仗少了，自然就会生疏。
    其二则是原本的基层军人被打乱重组，没有经历过很多战斗的磨合，在高压的战斗下就暴露出了弊端。
    这是很重要的一点，军队就像是一块块基石搭建的房屋，原本那些基层士兵熟悉自己的伙伴，他们战斗时可以放心的将背后交给对方，有着外人想象不到的默契。
    这一份默契，就是他们生还率的保证。
    打乱重组后，自然就需要重新培养，可深渊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其三则是管理问题，吉尔始终带有一定的贵族思想，不够铁血，对军队的整治不够狠，居然都出现有士兵因为粮草问题去抢平民了，在哥斯拉公爵统领的时代是不可能出现这种事的。
    不是说饥荒问题，或士兵素质问题，而是没有详细的目标和军令调动，士兵们根本不能离开长城，掠夺平民这件事，显然是管理松散的结果。
    陆晨在重组军队时，优先让那些昔日的作战伙伴重新凑到一起，老兵带新兵，勉强维持重组后的战斗力。
    之所以是勉强，是因为即使这样，军队没有经历过战斗磨合，战斗力也还是要画上问号。
    他没有原哥斯拉公爵那么出色的统御才能，说到底他曾经也不过就是个局部小战场的指挥官，会带头冲锋而已。
    最近的连战连捷，不是他兵法有多么高超，只是单纯的因为自身的实力和月狼族的强大。
    入驻卡洛斯城的次日，深渊再次派兵来攻，这次陆晨没有选择守城，自身也并未下场，而是统御三军，进行这场百万级别的战役。
    人族军阵的威力不容小觑，在双方数量基本对等的情况下，又是在平原上，基本是完爆深渊生物，一场战斗下来，己方大军死伤三万余人，全歼百万深渊大军。
    算是大捷，损失是磨合的必经之路，残军拼凑成的新军，需要这个过程。
    陆晨站在城头，慈不掌兵的道理他还是懂得，他们要想夺回深渊，不能光靠自己和月狼族。
    而今天深渊生物的进攻，更是让他皱眉。
    这些深渊生物，到底想要做什么？
    在他看来，现在的这种局势，对方派深渊生物来打，还只有这点数量，完全就是送。
    他之前认为深渊生物流散着在北境肆虐，是因为深渊生物纪律性差，无法约束，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乱象，被他带兵逐个击破。
    但长城那边的深渊守军，自始至终维持着兵力充盈的状态，根据斥候汇报，白日里深渊生物也在巡视城头，不曾懈怠。
    也就是说深渊一方的统领，领主们，并非管理不住麾下的士兵。
    而在陆晨的分析中，如果两千万深渊生物分批集结，向内地推进，别说他去攻打长城了，防守都难。
    可深渊生物在拿下长城后，也就是在北境晃悠，根本没有往前走的意思。
    一切的一切都让陆晨感觉有什么阴谋，恐怕深渊生物所谋之大，远超他的想象。
    …………
    一日后，大军开拔，途径卡蒙斯山脉，在大军修整时，陆晨再次来到了那座曾经被囚的地方。
    卡蒙斯地牢因为地处偏僻，在深山之中，倒是很意外的没有遭受深渊生物的洗礼。
    “公爵大人。”
    那名中年看守见到陆晨，恭敬的行礼，目光有些感叹，“没想到还是再见到您了，而且是这样的状况。”
    “囚犯们还好吗？”
    陆晨询问道。
    “听闻深渊生物入侵，有些不老实的，已经被我处死了。”
    中年人说道，把一串钥匙递给陆晨，笑了笑，“我也该退休了。”
    陆晨走入地牢，熟悉的潮湿霉味儿气息涌入鼻腔，两侧的囚犯们听到动静，纷纷向外张望。
    十分钟后，卡蒙斯地牢外，陆晨身前站着上千名位衣衫破败的男人，都是卡蒙斯地牢原本的囚犯。
    “你们很多人原先都是要在这里待一辈子的，但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所谓审判结果有多么的龌龊，就像我，只被判了二十年，而你们却被判的更多。”
    陆晨开口道，他释放了卡蒙斯监狱的大多数囚徒，这些人原本从某些方面说是无辜的，实力强大，却甘愿服刑。
    “现在深渊生物已经攻入我们的家园，蹂躏我们的同胞，人类在被吞食，孩童在哭泣。”
    陆晨将弑君插在地面，声音洪亮，“你们是想要在地牢中老死，还是跟我一同在战场上，为守护人类，荣誉的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