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跟你一块去。”韩念念估摸着他是不识字,去了也是露馅挨欺负。
两人一块去了药房,药房递进去给划了价,里面的工作人员喊道,“九块八毛钱。”
狗娃他爹一听要这么多钱,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该咋办。妞妞来喊他的时候,他跟狗娃他娘都在地里干活,一听狗娃脑袋被嚯开个口子,吓得六神无主,哪还有功夫去想其他,着急忙慌赶过来,身上也没带多少钱,全掏了出来也就数了三块多。
“快点呐,不给钱我咋给你拿药啊!”
狗娃他爹急的额上冒汗,韩念念赶忙掏了钱,她也没有多少,身上就七块多,还是上次来市里偷卖布料剩下的钱,跟狗娃他爹拼凑起来,总算把狗娃的药费给付了。
拿上药,狗娃他爹又是大妹子长大妹子短,好一阵感谢。韩念念叫他不要在意,心里却头次意识到没钱多可怕,既然她来了这个地方,手里头要是没点存款,再碰上像今天这样的应急事可怎么办
拿药回去,老医生挨个告诉怎么吃怎么用,等他们一行人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晌午了。
狗娃她娘从方知行怀里接过了狗娃,狗娃眼睛盯着路人拎的病号饭,小声道,“娘,我好饿”
狗娃她娘顺着狗娃视线看过去,哄道,“咱们回去再吃,等家去娘给你卧荷包蛋。”
正赶着饭点,医院的病号家属过来送饭,网兜里装着个铝饭盒,手里端的是一碗化了猪油的葱花面,挨着中心医院的就是国营饭店,像这样的葱花面,一毛五一碗,要四两粮票。
“娘,我想吃葱花面”
狗娃他爹听得心里不是滋味,甭管葱花面一碗多少钱,娃生病,他就是借钱也能拿得出买葱花面的钱,可乡下老农民哪来的粮票呐!
狗娃他爹眉头拧成了疙瘩。
方知行走在后头,伸手捏了捏狗娃的哭得跟花猫一样的脸,笑道,“狗娃刚才缝针表现真好,叔叔奖励你一碗葱花面好不好?”
闻言,狗娃他爹刚忙道,“大兄弟,这可使不得,我虽没见过世面,也知道你们城里人口粮按量供应,自个都不一定能吃到月底了,哪还能再让你给狗娃再花粮票买面条!”
“大哥,你还不知道,这位方书记以后还得去咱们小山子乡办事,他今天管你家狗娃一碗面条,你明天和大嫂还他一顿农家饭不就成了!”韩念念摸摸狗娃的脑袋,笑道,“狗娃,你记着这个叔叔了没有?下次他再去咱们乡,你看见了可得早通知你爹娘呀!”
狗娃有些羞涩的看了一眼方知行,小声道,“韩老师,我记得啦。”
狗娃他爹一听,眼眶子发红,今天他家狗娃算是碰上贵人了。
“中!下趟大兄弟去咱们乡,我杀只老母鸡炖了给大兄弟吃!”
就近去了国营饭店,说是请狗娃吃碗葱花面,哪能让旁人看着干瞪眼。一行五人先围圆桌坐下,方知行去打饭窗口排队。韩念念还没来过国营饭店,对啥都好奇,忍不住跟着过去排队观望。
“方书记,今天真要谢谢你了。”韩念念由衷感谢他。
方知行笑了,“我也没白跑,以后还能混一顿土灶炖老母鸡。”
韩念念也跟着笑,心道这人还真像她的渣系统评测那样,情商不是一般的高,是个人精。
很快排队到他们,从方知行和工作人员的对话中,韩念念听了出来,时下的饭店可不是几十年后顾客是上帝的饭店,国营饭点里每天供应的饭菜都不一样,基本上是供应什么,居民买什么。
像今天,主食有馒头、炒饼、葱花面,菜有炒黄瓜、大酱闷茄子还有一个肉菜猪肉炖粉条,汤只有紫菜汤。另外还有凉菜酱猪蹄。
猪蹄对时下居民来讲,实在不算什么好肉,一毛五分钱一个,摆在那里没人愿意买。为啥不买?猪肉炖粉条一大盆才两毛钱,一个猪蹄啥肉都没有,就一溜猪皮裹在骨头上,居然还卖一毛五,这不坑人么!
韩念念巴巴的望着酱猪蹄,想吃。
方知行看了她一眼,忍着笑对工作人员道,“四份炒饼、一碗葱花面、一份猪肉炖粉条,一盘酱茄子,还有一个酱猪蹄。”
“好嘞!我算个账。”
工作人员噼噼啪啪拨算盘,高声报道,“一块二毛钱,搭一斤五两的粮票。”
趁方知行给钱的空当,韩念念低声问道,“买这么多,怎么才花掉一斤五两的粮票?”
方知行只当她没出过远门,解释道,“但凡粮食做出来的东西才要粮票,至于炒菜,都没用到粮食,哪需要粮票?”
韩念念恍然。国营饭点的饭菜不给送,得自取,韩念念帮忙端饭菜。
狗娃他爹娘一看方知行不但给狗娃买了一碗葱花面,连带着把他们的晌饭也管了,又是一番千恩万谢。韩念念饿死了,管不了这么多,有情后补。对着猪蹄,韩念念差点没流口水。
“赶紧趁热吃,吃完我带你们去物资部门把处方鸡蛋买了。”方知行笑着招呼道。
酱猪蹄被大师傅剁成了块,顾不上吃别的,韩念念先夹了块猪蹄,不客气的吃了起来,又给狗娃也夹了块大肉。
狗娃一口咬下去,满嘴油,吃得满足。
狗娃他爹娘见状,也动了筷子。
方知行打小在方大兴长大,哪怕是头些年战乱,也没怎么吃过苦头,人间美味更没少吃。相较之下,国营饭店大师傅炒出来的菜,就不够入他眼了,但是看韩念念吃得津津有味,嘴巴像只松鼠一样不停的啃,不由也被勾起了食欲,食指大动,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又拿医生处方去物资部门买了鸡蛋,鸡蛋都是从农村回收上来的土鸡蛋,个头不大,一斤能称十九个,但是却要按个数给钱,一个两分,十九个土鸡蛋三毛八。
“大兄弟,这份情我和狗娃他娘都记着。”狗娃他爹把方知行送到了方大兴酒家门口,红着眼圈子道。
方知行摆摆手,叫他们别放在心上,嘴角始终挂着笑。
马车渐行远,韩念念冲方知行挥挥手。
“大妹子,我欠你的七块五,等家去我就立马给你。”狗娃他爹道。
“钱的事不急,慢慢还。”韩念念倒是没把这事搁在心上,她心里盘算的是等回去之后得好好教训教训把狗娃脑袋砸破的熊孩子。
马车赶到乡里时,正赶着下午上课,韩念念让狗娃他爹娘带狗娃回去休息,“我给狗娃放两天假,大嫂可要记得给狗娃换药,如果不会换就去卫生站找张医生,可别把狗娃伤口弄感染了。”
狗娃他娘虽然不懂啥叫感染,但还是听韩念念的,“大妹子,你的话我记着了,等狗娃养两天,我让狗娃喊你来我家吃饭。”
韩念念笑着下马车,挥挥手朝学校走。
上午韩念念走的急,叶老师帮她照看了下班级,让所有学生自己看书,并且布置了作业给他们。
肇事的熊孩子牛蛋,根本不用韩念念教训,已经被吓坏了,早就跑没了踪影,韩念念回学校之后,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影。
“报告韩老师,我知道牛蛋在哪儿。”说话的是牛蛋平时的好哥们儿,这熊孩子一看苗头不对,分分钟叛变,倒向了韩念念。
有学生带路,韩念念在打谷场的草垛后面找到了牛蛋,这熊孩子,自己斗蛐蛐,跟个没事人一样在那玩儿呢!
牛蛋一看韩念念找了过来,不等韩念念走到跟前,又一溜烟跑了,任韩念念追在后面怎么喊都没用。
怎么说都是牛蛋把狗娃脑门砸烂,想来想去,韩念念觉得自己应该去告知下牛蛋他爹娘,赔不赔偿暂时不管,至少得去给狗娃他爹娘道个歉。
下午放学,韩念念去了牛蛋家,牛蛋他爹娘刚从地里放工回来,坐家门口歇着呢,见韩念念过来,牛蛋他爹招呼道,“韩老师,咋过来了?是不是牛蛋在学校又淘气了?韩老师,他要是淘气,你只管揍,不碍事!”
牛蛋他爹话音刚落,牛蛋他娘就丢了个白眼过去,笑呵呵道,“韩老师,来我家是咋啦?”
韩念念开了口,“是这样,牛蛋和叶姚生产队的狗娃,他两今天在学校干仗了。”
牛蛋他娘忙道,“我家牛蛋挨打了?我家牛蛋有没有吃亏?”
韩念念无语,“你家牛蛋把人家狗娃脑袋砸破,缝了十来针,刚从市里的医院回来!”
牛蛋他爹大惊失色,豁得起身,“这么严重啊,这死崽子,看他回来我不揍死他韩老师,狗娃他爹娘咋说,要不我去他家看看,在医院花了多少钱呐”
牛蛋他爹话还未说完,就给牛蛋他娘打断了,要笑不笑道,“几个娃在一块,干仗那不是常有的事?还说不准是谁先挑事儿的呢!要是他家狗娃先找事,那凭啥咱们要赶着上门赔礼道歉?挨咱家牛蛋揍了也是活该!”
牛蛋他娘这番话也是刷新了韩念念的三观,真是活久见,什么样不讲理的都有。
“大哥大嫂,这事儿我是先给你们透了底,要怎么做,那也是你们的事儿,我这人说话也不好听,不管你家牛蛋有没有占理,牛蛋砸烂人家脑袋也是事实,带你家牛蛋上门看看人家,该有的态度摆出来也是应该的吧?”
牛蛋他爹连声道,“对对对,就是这么个理儿!”
牛蛋他娘哼了哼,没吱声。
多说也无益,反正她也把话带到了,这两口子爱咋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