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骨更是无数。大夫诊断若要康复,少说也得三、四个月的时间,这期间我娘日日都得受断骨愈合之苦,你下手如此之重,于心何忍!」
小三外衣都脱了,坐在床边正准备掀被子睡觉,看聂夙就这样径自闯进来,平时那付从容儒雅的的模样消失,完全改了一张脸,那张脸不止冰冷且挟带怒气,一双精目更是恨得要喷出火来,面容微微扭曲,凶态毕露。
小三瞥了一眼聂夙,道:
「这就是你原来的模样吧!平时还真会装,装得跟个龟孙子似地,见谁都哈腰作揖,也就只有苏远远那个傻姑娘才会被你骗得团团转,左一口夙哥右一口夙哥地叫。要让她见到现下的你,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她肯定直接变心不要你,一脚把你踢回聂家,当你娘的乖儿子去。」
小三说话挟枪带剑又酸人,气得聂夙握紧了玉古扇,要不是聂夙不懂武功,肯定直接上来和小三开打。
「我和远远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聂夙冷冷地道。
小三不屑地笑了声:
「她叫我一声哥,我就当她是个妹。今日起因是你娘自个儿跑来,说了难听的话。她要是直接朝爷吠,爷顶多当条疯狗乱叫算了。
可是她一来就颐指气使,霸道得把将军楼的厨房当成她家的厨房,把我的妹子当成她家丫鬟骂。
爷是修养好才没动手,可爷的妹子委屈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一个性子洒脱的小姑娘硬是咬牙全吞下去,怎么轮不到我置喙?」
聂夙阴笑,神色更为冰冷。「你竟敢骂我娘是狗!」
「她不是吗?」小三也阴阴地笑。
「远远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叫得那么亲密,难不成真如同我娘说的,癞虾蟆想吃天鹅肉!苏三,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她待你好不过因为你厨艺高超,可你竟以为近水楼台,便能藉此接近远远。」
小三挖了挖耳朵,笑得更阴了。「龌龊人想龌龊事,聂夙,你就是个伪君子,品行根本配不上苏远远。」
「难道你就配得上她?」
「老子的德行怎么说都比你好。」小三道:「况且远远被你娘骂成那样,说不准回来就投向老子的怀抱了。」
小三的话够呛,但聂夙也不是省油的灯,聂夙冷冷笑道:「远远现下正在聂府亲自照料我娘亲,无论我娘对她如何,那也是她未来婆婆。只要有我在一日,远远始终会心甘情愿嫁入聂府。」
聂夙接着咬牙,声音阴狠地道:「倒是你,竟敢出手打伤我娘,今日你若不给个交代,聂某与你定不善罢干休!」
小三说:「什么交代?」
聂夙开口就说了一堆条件。「我要你在聂府摆席一百桌,宴请京城贵客,再当众下跪从门口爬至府内,给我娘斟茶磕头道歉。最后当场自碎手骨,以补我娘断腕之痛!」
小三听完聂夙的条件后说:「好。」
聂夙愣了一下,却听小三继续说:「老子要你娘在将军楼摆席一百桌,宴请京城贵客,再当众下跪从聂府爬至将军楼,给老子斟茶磕头道歉。最后把你的玉古扇和白阳玉佩给我,以补我下午所受之惊吓。」
「不可能!」聂夙怒道:「苏三,你欺人太甚。」
小三也回道:「欺人太甚的是你们。两母子同一个样,自以为有理,其它人都不是东西。今日若非那婆娘伸手要打老子巴掌,老子也不会隔手挡。
听清楚,是抬起手,放在面前,连动也没动,老太婆多狠的力道打过来,那力道便会直接还回她身上去。只能说她挑错了人下狠手,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伶牙俐齿狡辩无用!」聂夙气得发抖。「你若不道歉,我七日内便可叫你在京城中消失。」
说罢聂夙拿了桌上装热茶的茶壶便往小三奋力扔去,但聂夙才出手,突然有一阵劲风随之而至,茶壶在空中裂成两半,热茶直接喷到聂夙身上,而后聂夙脸上一阵刺疼,他惨叫一声,再摸脸,竟已是鲜血淋漓。
小三冷冷地看着聂夙,一字一句说道:「同样的话回你。七日内,你若不道歉,老子倾刻便可叫你在京城中消失。而且,谁都找不着你。」
这威胁中,透露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第九章
聂夙一张帕子染得全是血,他用力压着被小三割破的脸皮,心里想的全是小三带给他的耻辱。
从见面的第一眼,聂夙就不喜欢这个人,偏偏屡屡言语交锋总是落了下乘,叫对方占便宜去,尤其苏远远当日与小三的斗菜他费心思安排了整整三日,但却还是让苏远远连输三场,令苏谨华动怒,当日狠狠赏了他一巴掌。
新仇旧恨加一加,聂夙对小三动了杀意。
他已经不顾原来的部署,欲直接除去苏三这人。
聂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着,武临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武临说道:「我已与当日所说的那二人接头。他们近来虽不常出现于江湖上,但实力仍在哪里,全武林数一数二的人物,武功超群,若是有他们,再加上苏三,聂总管绝对如同探囊取物,能为孙小姐拿到那东西。」
武临来得正好,聂夙忿忿地说:「既然找到两个一等一的高手,那便不需要苏三了。这件事楼主吩咐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即快与他们定契,绝对要让他们来将军楼。待那二人一到,首先就是杀苏三解我心头之恨,之后再禀明楼主,立即出发。」
武林没有答话,只是飕地一声不见了身影。徒留聂夙在暗夜里急走,脑中只想着到时该如何把小三凌迟抹杀。
☆☆☆
武临是苏远远武功的启蒙师父,在苏家已经三十多年。
他是苏谨华的心腹,苏谨华是他这辈子的主子,他也是个武学高手,而他习武只是因为苏谨华需要。
苏谨华让他待在聂夙身边协助聂夙处理事情,并不表示他是聂夙的人。反之,他监视着聂夙的一举一动,再将之报予苏谨华知晓。
这天晚上武临来到了苏谨华的书房,一如往常说话洁简,将今日发生的事秉告苏谨华。
正在看书的苏谨华停下了翻页的动作,视线凝视在书本的某一个段落上,隔着屏风,苏谨华脸上的表情谁也看不见,但武临知道他的主子已然动怒。
苏谨华开口,语气仍是和平常一样。
「聂家太自以为是,聂张氏竟敢让远远受委屈。尚未过门,今日聂张氏便可欺侮远远,若真过门,那我的女儿得受多少苦?
远远最爱便是入厨做菜,最欢喜就是听人赞她做菜好吃,无知愚妇竟要远远婚后不准踏出聂家一步,埋没远远天赋,聂家人就是如此浅薄。」
苏谨华停顿片刻,又开始翻起书来。他用平静而和缓的声音说道:「告诉聂夙,我不介意远远七日内突然没了未来婆婆,他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是!」武临答道。接着又说:「敢问主子,苏三如何处置?」
苏谨华不以为意:「他对远远有所帮助,暂时尚可留下。待『金玉馔』一到手,远远自然也不需要他了。」
苏谨华接着摆摆手,让武临离开。
☆☆☆
第五日,苏远远蹦蹦跳跳、欢欢喜喜地回到了将军楼。
小三正在大堂上指着一盘烧羊肉给掌柜的说菜。
他道:「一头羊有多少料理方式你知不知道?是七十二种。但严格来讲能吃的就也十七八种。烧羊肉是其中一种。
然说烧,你家这道菜烧过吗?大块羊肉不能过锅煮,那容易外老内生。只能用铁叉叉着在火上烧,边烧边熏,烧到甘脆,熏到肉上留着果木香,吃起来才够味。」
掌柜的只能在一旁「是、是、是」地直点头,左一口三爷、右一口三爷,说道那新厨子没经验,明日就要他卷扑盖走人。
小三说:「走人倒是不必,要他来我灶边看两日就行。年轻人经验不够那就得学,他这羊肉虽然不地道,但炒得倒还可以。」
掌柜猛擦汗,这位爷的灶也就孙小姐待得了而已,上回把一个厨子骂得哭着跑回家半个月没脸上工,将军楼的年轻厨子都快汰换一轮了,可这位爷明显地还不罢休。
苏远远跑了过来,朝小三喊了声:「三哥。」
小三哼了一声,凉凉地道:「孙小姐知道回来了啊,聂家住得舒不舒服,人家没给脸色看吗?」
苏远远笑容可掬地把手伸到小三面前,袖子一拉,露出一个翡翠玉环。那玉环色泽饱满,圆润无暇,一看便知道是件好货。
苏远远甜甜地说:「伯母刚开始的确很凶,但本姑娘衣不解带照顾了她几日后,她始终还是被我感动了。她今天叫我回来休息,还送了这么一件珍贵的首饰给我,她说她自己都舍不得给人的,但因为是我,才会送我。」
小三扫了苏远远一眼,心里嘀咕了句:『一只玉环便收买了,苏远远的傲气到了聂家就荡然无存,真是丢苏家的脸啊!』
「怎么,你不替我高兴吗?」苏远远疑惑。「伯母终于懂得我的好,也知道你不是她想的那种人了。」
「高兴……」小三翻白眼。「高兴得想替哭喔……」怎么会有这么好骗的姑娘。
苏远远叽叽喳喳了一阵,最后因为这几日实在太累,敌不过困意,便回家休息去了。
而还真巧,苏远远前脚一走,聂夙后脚就踏入了将军楼。
聂夙脸上还贴着纱布,小三使的是能分金断玉的上古名剑鱼肠,他要有心,当场把聂夙整个下巴切下来都不成问题。
聂夙带着和以前一样的笑容,信步走至小三身边,摊开的玉骨扇上画着十二美人图,轻轻着,颇有君子之风。但这个人就是个假的,他那张还能看的皮相底下,住着个小人。
小三看聂夙,道:「笑得这么开心,脸皮扯得很用力吧,伤口不痛吗?不痛要不要爷拿盐给你渍渍,三爷出手,保证你绝对可以痛不欲生。」
聂夙的笑容差点垮掉,但大堂人来人往,他还是得维持将军楼总管应有的气度。
聂夙还没开口,就双掌抱拳,给小三做了个长揖,而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底下,带着懊悔的笑容,对小三说道:「聂某知道了前因后果,这回的确是家母错了。她不该听信坊间传言,误会三爷与孙小姐的关系,三爷之于孙小姐,传道、授业、解惑,那是真正的师与徒。天地君亲师,三爷光明磊落,又怎会做出那等背德逆伦的无耻之事呢!」
小三心想,这人就是贱。先说他绝对不会与苏远远怎样,可要真的怎样了,聂夙师徒这顶帽子扣上来,绝对叫他走到哪就被人唾弃到哪。
聂夙又说了:「那日之事还请三爷别与家母计较,先父过世已久,自幼便是家母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聂某养大。
因为远远已许给聂某,家母早将她当女儿看待,正应如此才会在一时情急之下失了分寸,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至于家母断腕之伤,三爷也无须介怀,家母自知理亏,绝对不敢怪罪三爷一丝一毫。」
小三心里想,好啊,要演大家都来演,不然显得三爷不合群了。
小三身子往椅背一靠,神色从容淡定地说:
「你娘就是守寡太久,家里没个人可以讲话,才会跑到外头听那些三姑六婆乱讲话。照理说你爹虽然死很久了,但她没改嫁,也还算是人家的老婆。
她说过什么三从四德的,女人嫁了人就得乖乖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一辈子不能出门。你回去也跟她说说,让她别出来抛头露面的,都多大年纪了,一整个不知检点。」
不知道是谁「噗」地一声笑出来。
聂家那主母的性格是谁都知道的,聂家从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只因精于玉雕又出了几个巧木工匠才得了些名气,可聂家主母却以为住在京城,又与苏家订了亲,便目中无人,自以为能和一干名流权贵身分相等了。殊不知人家只是看在苏家面子上,不与妇人计较罢。
小三的一段话让聂夙的道歉顿时成了笑话,但聂夙只得咬牙将这份耻辱吞下。因为武临带来苏谨华的话,苏三于苏远远有用,暂时不杀。
小三没说够,闲适地看着聂夙又道:「你说远远许给了你,所以你娘拿她当女儿看,就能骂人骂到不留余地?我要是远远他爹,女儿还没过门便叫人欺负,这门亲事就不许了,直接撤。」
「远远与我互相意爱,楼主绝不会拆散鸳鸯。」聂夙恨得牙痒痒的,但仍得笑着应答。
小三说道:「拆人姻缘遭雷劈,这我比你清楚。我说我若是他爹定不让她嫁你,可没说不让她与你一起。为了女儿好,为了女儿喜欢你,他大可把你嫁给苏远远。噢,你懂这个『嫁』的意思吗?就是让你入赘苏家。
这么一来他爹不用担心苏远远有个会欺负她的恶婆婆,还能让她和心爱的人成双成对,这真是说多完美就有多完美,聂总管,你说是不是?」
「噗」又有看戏的客倌忍不住了。
「聂家只剩聂某一只独苗,尚得传继香火,怎可入赘!」聂夙的声音绷得死紧,已无之前的温和笑意。
小三顿时冷脸往桌上一拍,道:「苏家也只苏远远一个女儿,只因她先钟情于你,你就拿乔,许你聂家承继香烟,不许聂家有人吗?」
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这家伙说的有道理耶……」
聂夙咬牙道:「聂某将来会让远远多生几个孩子,再从中挑一男孩送回苏家,继承苏家姓氏。」
小三再拍桌,怒道:「多生几个?若她生的全是女儿,你要她一直生,直到生出男的为止吗?聂夙,你当我三爷的妹子是什么?是猪啊!」
「妹子?不是师徒吗?什么时候结拜的?」众看倌喝茶聊天兼议论纷纷。
「三爷,聂某不是来跟你吵架的。」聂夙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维持笑容。「聂某是真心诚意前来道歉,还望三爷大人不计小人过,能看在聂某平素敬你几分的分上,给聂某个薄面……」
聂夙还没说完,小三突然将周遭放出的气势全数收回,又恢复一张淡漠的脸蛋,悠悠说道:「好。」
「什么?」聂夙一愣。
「咦!」戏还没看过瘾咧,这么早收场怎么可以!欺负一旁的看倌们啊!有人鼓噪起来。
小三嘴角微微一翘,道:「骂过瘾了,再下去还真显得爷斤斤计较了。」
可小三接着却又说:「你那日在我房里说的话,前边三爷大人有大量就这么过了,但道歉也是要有诚意的,照之前所言,就收你那把扇子和玉佩当歉礼吧,其它的全免了,爷大量!」
「呦~」有人深吸了一口气。那两件可是宝,聂夙随身带着,谁都不让碰的。
聂夙一张脸顿时黑了。
小三淡淡地道:「连身外之物也舍不得,你的真心诚意还真薄啊……」
没错,这只是身外之物。聂夙看着小三的那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待他拿到金玉馔后杀了这个人,还有什么取不回来的。
聂夙的脸先是稍微地扭曲,而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变回来,最后加上微微的浅笑,再添上数一数二的诚挚面容,慢慢地伸出手,先将手中的玉骨扇交给小三,再将腰间的白阳玉佩取下来放到小三手中。
小三嘴角微微一挑,笑得邪乎。「既然如此,爷就勉强收下,勉强原谅你娘那日的莽撞了。道歉后退下吧,爷见着你还是觉得你有些碍眼。」
聂夙心里万般的愤恨,却还是得朝小三又做了个揖。一腔怨气积在胸口来回冲撞,令他几欲吐血。但他仍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聂某谢过三爷。」
「哇──」众公子们满足了。这苏三真是个奇葩,一张嘴竟可以说到聂夙不敢哼哼,且占了便宜还卖乖,吞了聂夙两件宝。
众人操,此真能人也!
☆☆☆
听说将军楼今日有两位重要贵客到访,对方名气十分响亮,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生的端是一表人才,只是脾气不太好。
聂夙特意吩咐厨子从昨日便开始准备,务必要操办一场豪华的迎宾宴,还列了十分讲究的将军楼名菜,准备待客。
晌午时分,贵客到临。
苏远远跑去探望未来婆婆,不在厨房;小三今日也起晚了,在房里打了个大呵欠后,才慢吞吞地换上衣衫从厢房里出来。
跑堂小二们个个忙得连见着三爷都没时间问候,小三抓了一个来问,听见聂夙请了什么武林高手来将军楼,还将聂夙的叮咛说了一遍给小三听。觉得奇怪,遂悠悠地走下楼来。
只是小三才走到二楼和一楼的楼梯间,瞥见那两个生得一表人才,可惜脾气不太好的人物身影时,一把火立刻从肚子里冒出来,直想解开腰间绳镖,马上给那两人屁股来个一鞭子。
「聂某十分荣幸,能请得二位相助。修罗双子威名响彻武林,今日二位前来,聂某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只能请楼中老师傅为二位摆一道小小的洗尘宴,望请二位赏光。」聂夙含笑,气度雍容地说。
只是聂夙眼底精光一闪,市侩计较,小三再不想看,那神情也落入了自己眼里,要不是他尚未用膳,定会直接吐出来。
再见那所谓的修罗双子,一个穿得乌漆抹黑,腰间别着黑色修罗鞭,一个穿的白到发亮,腰间系着白色修罗鞭。
面容如出一辙,正是双生样貌。
然一人显得稳重内敛,一人神情潇洒恣意,虽皆是俊朗非凡,卓尔超群,见之难忘的出众外表,但各有其姿态气势,即便站在一起,即便皆不开口,也没人会将两人错认为同一人。
修罗双子一人冷漠一人傲气,打从进将军楼,就只听聂夙在那里不断恭维,两人却连开口说话都显得懒。
小三牙痒,从怀里掏出颗梨子咬了一口。新鲜的梨子一咬下,香甜多汁的果肉入口同时,也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小三看着那两个没出息的,牙就一口一口地啃,于是「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便在楼梯间响起。
而那两个听说名气十分响亮,江湖上数一数二,但是脾气非常不好的人物一听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时,心和背脊顿时凉了个彻底,双双转头往楼梯那方看去。
当见他们着靠着楼梯,[着眼睛啃梨子的小三,而且还是脸色十分不好的小三时,顿时失声喊道:「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声音还挺齐的,两个人开口说的话一模一样。
「咔嚓──」三爷脸蛋上淡淡的神情,显示他心情不怎么爽利。
「师兄……」两个刚进门时气势非凡的高手顿时萎了,有些讨好地展开怯怯的笑容,看着小三。
聂夙一脸惊愕,完全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三不咸不淡地说道:「你们俩可真行啊,说说,我离开时交代了什么?」
两人抖了抖,回答道:「去找大师兄……」
小三说:「大师兄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哪里?小五你说!」
「南……南边……」小五吞了口唾沫,困难地回答。
小三眼睛瞟向小六。「那你们现在在哪里?」
「北……北边……」
「你们也知道自己在北边啊!」小三吼了出来。
大堂里的看倌们齐齐一起往上望,看着头顶梁柱。小三这一吼,简直惊天动地。原本以为很干净的将军楼,竟硬是被他把梁上灰尘吼了一些下来。
小五、小六同时肩膀一缩,什么江湖排名、什么修罗双子,什么威风凛凛的大侠,这些东西之于他家三师兄就是个屁。
小五、小六只要碰上小三,气势什么的就如同浮云飘过,完全没那种东西存在了。
小三发觉有人看着他。
其实大堂中看他的人多了。
苏远远自己向外透露那次斗菜她输得凄惨,三场都没赢过苏三一场,未来的将军楼楼主甘拜下风,这阵子正积极地给三爷「虐」……不,是正积极地向三爷学习厨艺。
加上前两日苏三这个人也就在此地,动口不动手,就说到向来口才好,买菜杀价都能杀个三成,让所有菜贩恨得牙痒痒的聂夙差点吐血三盆,还将家传之宝拱手相让,就这两样,短短时间里叫三爷威名响彻云霄,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气都比苏远远大了。
小三看向聂夙,只见聂夙目光平淡如水,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原来苏三爷与这二位大侠认识?」聂夙言语间带着试探。
「我和你们认识吗?」小三回问小五、小六。
「认识、认识、怎么不认识!我们两个是三师兄养大的,打小就在一起,本事都是和师兄学的,没有师兄就没有我们,怎么会不认识!」小五、小六说了这一场串,不但话中字句一模一样,连讲话的抑扬顿挫都相同,这神奇到愣是让旁边的看倌们惊讶万分。
小三这时才问小六:「不办正事,来京城干什么?」
小六口直心快地说道:「噢,我们找了大师兄一阵子,银子花光了,刚好有人送银票来,要我们帮点小忙,我们就来了。」
小五眼角抽了抽。每回只要师兄问,小六就直接答。师兄知道他们在外闯荡,办事还收银子,会不会跳起来拿鞭子抽死他们啊……
谁知小三却冷冷哼了一声,道:「没银子不会跟我拿吗?二师兄那里我也放了一堆,不会开口问啊!」
小五、小六同声回道:「三师兄说过江湖要自己闯,所以银子当然也要自己赚。」
听见这句,小三脸色才好一点。他点点头,说了声:「不错,有些出息了。」
但跟着又说:「只是银子这东西,和管人闲事一样,有理的、看不过眼的,你们动手师兄不会说什么,但是……」小三瞥了聂夙一眼。「眼睛也长好些,帮了不该帮的,拿了银子手会烂的。」
小五当下笃定小三和这个招他们来的聂夙有过节。
小六动作更快,他在自己怀里掏了掏,又伸手到他哥怀里掏了掏,把所有的银子银票都掏了出来,然后一把塞还给聂夙,接着拉着他哥的手跑到楼梯口,往上望着小三亲热地道:「师兄,我们把银子都还给他了。」
「还不够数。」小五说:「来的路上我们拿了些给人。顺便帮手的。」
小三点点头,又啃了一口梨子,然后道:「跟我上来。」
小五、小六喜出望外,知道这回小三饶过他们没办正事的事儿了,两兄弟愉快地随着小三的脚步,登登登地跟在他身后跑上楼去。
隔没多久,小六拿着一迭银票跑了下来,然后抽了六张给聂夙。
他一边抽一边说:
「这两张是补那些不足数的,这两张是给你、这两张是给那个姓武的。我师兄说做人要大方,你花了多少,我们不干了,就还两倍给你们算是补偿。
不过因为你们,我们意外碰到了三师兄,所以我跟哥哥额外再多给你和姓武的各两张,每张百两,一共十张,那件事想想也有些缺德,你们找别的缺德人去干吧,我和我哥要陪我师兄,没那个时间了。」
说罢又愉快地「登登登」跑上楼,边跑还边哼曲子,看得出来心情很愉快,完全没有方才进门时那份「我是大侠我很厉害别来惹我惹我者死」的肃杀之气存在。
聂夙一口牙都快咬崩了,但仍是强忍着露出笑意。只是笑得面容有些扭曲,心里恨得直想杀人。
武临怎么会这么不长眼,谁不好找,竟找上苏三的师弟。
苏三也够不留情面,一而再再而三地于众人面前削他面子。
这仇若不报,他将来还怎么在京城站得住脚。
苏三一日不死,他一日不舒心。
相较于内心黑成一片的聂夙,其它人则是啧啧称奇,苏三到底是什么人,瞧他一出手,给他师弟的就是一大迭银票。
他师弟出手更是大方,每张百两,十张便是千两,而且好像还当那些银票似纸,随手给出去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
一个能人,引来了两个神人。
聂夙聂大总管,你觉得你还撑得下去吗?
看倌们当下立刻开赌盘,一赔十,苏三一,聂夙十。
显然,众人都看衰聂夙。
☆☆☆
师兄弟在神仙谷外团圆这是第二次。第一次大伙儿心情都不好,吵完就回谷了,哪像这次悠悠哉哉快快乐乐,将军楼的厨子还很有眼色地把一堆好吃的名菜全往小三房里摆。
三个师兄弟边吃饭边说话,就小六话最多,一开口怎么都停不了。「g,师兄,你怎么有那么多银票?」这孩子单纯好奇。
小三淡淡地说:「卖面卖包子扣掉养的那些人,每年都有剩。再加上宴四儿不断给我堆金堆银堆票子,老子都快富可敌国了。」
「刚刚给你们的那两迭就当是你们四师姐给你们的见面礼,花不完千万别还给我,自个儿找她还去。」小三末了补了一句:「自然,如果你们找得到她的话。」
「四师姐神龙见首不见尾。」小五笑。「她的浮华宫又隐蔽。」
「我们俩哪找得到她!」小六接着说。
「是说,师兄你身上怎么放这么多银票?」小五疑惑。
「怎么,怕老子被人打劫啊?」小三瞟了小五一眼。
小五笑说:「师兄哪会怕被人打劫,我只是想,师兄应该比较会嫌这些身外之物占位置,带起来不方便。」
小五给小三挟了一块鱼,挑的是鱼脸颊最嫩的那处,同小三一起久了,自然知道什么东西什么地方最好吃。
小三理所当然地将鱼肉连同白饭扒入嘴里。
小六见况也把碗递到他哥面前,小五挟了一块卤得香透的水晶肘子给他,小六再把那块水晶肘子挟到小三碗里。这情况到底是怎样,小三摸不着头绪,却见小六乐孜孜的自己挟菜自己吃。
莫名其妙的两兄弟,小三看了小六,又看小五,心里想。
吞下嘴里那口饭,小三说:「银票在谷里堆太多,有些都被虫蛀了,我看着浪费,随手就拿了些出来,打算买些地。」
「买地干什么,要种米吗?」小六忘不了小三拿回谷的那些米,煮起来简直叫做一个万里飘香,而且香到连竹林里的药彘闻到米味,都会激动地跑到竹林边又走又跳。
小三睨了小六一眼。「问那么多干嘛?我自是有用处。倒是你们,怎么会和聂夙扯上关系,他找的谁那么大本事,能和你们搭上线?」
「一个叫武临的人。」小五说。
「武临?」小三皱皱眉头。「有没有说要干什么?」小三当下第一个反应是想,聂夙是要找修罗双子干掉他这个会武功的厨子,但细思又觉得没那么简单,即使他几番挑衅,聂夙还是咬牙硬忍,有些奇怪。
小三把饭碗和筷子放了下来,倒了杯温热的白毫银针啜了一口。
还没出手不是不想置他于死地,很有可能是他还有用处。否则他都逼得这么紧了,聂夙又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一忍再忍。
小三眉头越皱越深,完全想不透。
小五见小三的模样,想了一下,又和小六对望一番,最后还是老实说道:「师兄,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你们如果没做错事,老子吃饱了撑着生气干嘛?」小三说。
小五、小六又对望了一下,心里抖了抖,想着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直接开口讲个明白,死快点痛快些。
「他们要我们帮他们盗坟。」双子同声共语地说。
「盗坟?」小三刚开始还愣了愣,没听清楚这两个字的意思,但下一刻随即睁大双眼,声音大了起来。「盗坟!?」
小五、小六心里怕怕,但还是说:「那个姓武的找上我们时,只说报酬优渥,不谈要做什么。是我们说不知道要干嘛,再多银子放在我们面前也没兴趣,他才勉强说出这事。」
小六接着单独说道:「听说是个险地,不是高手要踏进去都很困难。里面机关重重,随时能致人于死地,所以机关多陷阱多容易死人于是银子也很多。然后我和哥那么刚好前一天给个小村子请了个秀才教孩子读书,银子全花光,那个武临又穷追不舍,我们才答应的。」
小三听了前面本来要发脾气,但小六后来的那段话,让小三没一下子就怒吼出来。
小五说:「我还见那个姓武的和人接头,收了几件上等皮裘,现下京城都以入夏,根本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