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松近些天来消息了。”
    “说，计划没有出现纰漏。”
    酒足饭饱之后，万人往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考虑到这里没外人，也就直接问道：
    “六尾兄，你觉得可信吗？”
    “如今，万剑一还活着呢！”
    六尾略微沉思了一下。
    万人往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
    事实确实像万人往所说的一样，万剑一只是假死脱身，如果万剑一真的死了，没人会怀疑苍松的决心，但万剑一还活着，他们就必须要考虑这是个圈套的可能性。
    尤其是苍松还不用背负骂名。
    正道对魔道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是并肩子上，讲道义那是对自己人的，而不是对他们这些魔教和妖族。
    因此，就算到时候指责苍松，正道那边也有理由反驳。
    况且，退一步来讲的话……
    如果他们真陷入了圈套之中，能不能活着离开青云门都是个问题，有耍嘴皮子指责对方所作所为的力量，还不如加快速度赶紧逃命比较好。
    结果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如果鬼王宗能灭掉青云门，只要当时的鬼王宗宗主想，就可以扭曲事实，把青云门写成一个无恶不作的门派，或者是把鬼王宗塑造成一个毫无缺点的正道门派。
    所以说，万人往的担忧是很有必要的。
    一个决定，甚至能决定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但既然万人往把六尾当做了自己人，六尾自然也没什么畏惧的，但他还是客观的回答道：
    “或许这是一个圈套。”
    “或许，是苍松畏罪判门。”
    “青云门的规矩，苍松这位龙首峰的首座最清楚不过，我虽没见过万剑一，但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万剑一也必定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
    “如果一但被万剑一查出来……”
    “苍松应该明白，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所以，总的来说，苍松畏罪判门也并不是不可能，但依我个人的意见，圈套的概率大过畏罪判门的概率。”
    说到这里，六尾迟疑了一下。
    但看着万人往鼓励的目光，还是把后面的半句话扔了出来：“毕竟，青云门那边或许也能猜到我们的推断，反其道而行，让我们主动出击，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痴和三尾也在一旁。
    三尾倒是不敢随意插嘴。
    但小痴却没什么顾忌。
    想了想六尾的话，然后由又根据之前所了解到的情况，插言道：“我觉得六尾的意见有道理，道玄不是傻子，或许就是要用此事引我们鬼王宗上钩，然后以雷霆之势消灭我们鬼王宗的绝大多数有生力量，一战把局势扳平。”
    但万人往却忽然笑了起来。
    摇摇头，反问道：
    “道玄这么做，有什么必要吗？”
    “就算是想要剿灭我们鬼王宗绝大多数的有生力量，甚至是扳平正魔两道的局势，但只要路元和那位炼血堂堂主不死，未来几乎是注定的。”
    “现在他杀的越多，未来就会被路元报复的越狠。”
    “我相信道玄能看明白这一点，所以如果说道玄想要一劳永逸，应该去寻找更好的方法，而不是用这种请君入瓮的手段，剿灭我们鬼王宗绝大多数的有生力量。”
    “治标不治本，度眼前难关。”
    “治本不指标，为发展大计。”
    “况且，人都是渴望活着的，为了能活着而舍弃掉廉耻的人都有，背叛一个青云门算什么？”
    “苍松这个人，就算是仗着自己的一身修为都能活的很好，所以他完全不需要担心青云门的追杀，在这个天下里，能拿下他的人并不多！”
    “我相信苍松是真想报复道玄！”
    “但我也相信，人心是会变的！”
    “此刻的苍松，应该只是为了活着！”
    “如果是先前那种情况，我还真要担心几分圈套的可能性，但眼下的这种情况，就算苍松把我们引进了圈套，当道玄把我们来往的书信查出来后，苍松的下场难道就能好到哪里去吗？”
    “损人不利己的事，没必要去做。”
    万人往的分析也是合情合理的。
    六尾和三尾也点了点头。
    但小痴却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味，秀眉一挑，笑吟吟的伸出手，猛的揪住了万人往的耳朵：
    “人心是会变的？”
    “你也是吗？”
    “还是说，你怀疑我？”
    说着，小痴眨了眨眼。
    眸子里顿时浮现出一层水雾。
    说实话，演技很不过关。
    不过，尽管万人往知道这是小痴装出来的，但还是配合着“哎呦哎呦”了两声，然后手忙脚乱的安慰着小痴，表示自己刚刚那句话说错了。
    没办法。
    喜欢一个人，只能宠着。
    况且这里也没外人。
    哄哄自己的老婆一点也不丢人。
    见此，六尾和三尾也情不自禁的对视了一眼，小痴和万人往蜜里调油的关系是他们乐意看见的，但这个电灯泡，他们也是当定了。
    现在提出告辞，有点太突兀了。
    如此做，也容易把情分弄的更生分。
    所以，六尾和三尾只能端起茶杯，试图用喝茶这种方式掩盖这种尴尬，尽量削弱自身的存在感。
    但还没等六尾和三尾喝到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就从门外响起，身着青色衣裙的小姑娘从门口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直接让房间内的四个人愣在了当场。
    小痴自动松开了手。
    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介绍道：
    “这是我和人往的女儿，碧瑶。”
    “瑶儿今年十六。”
    “仔细算算，也是个大姑娘了。”
    “瑶儿的未婚夫，就是我先前和你们提到的魔子路元，只不过这孩子暂时不在鬼王宗内，前几天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后，就出去历练了。”
    “等他回来，再介绍给你们认识。”
    小痴简简单单的介绍完了碧瑶，话锋自然就是一转：“瑶儿，这是六尾和三尾，是我们狐族当年的族长九尾天狐的子嗣，由于时间太久远了，暂时也说不清是隔了几脉的叔叔阿姨，所以，你就直接叫六尾叔叔和三尾阿姨好了。”
    小痴的介绍没问题。
    但碧瑶的反应有问题。
    在碧瑶身后的幽姬，反应也有问题。
    和关注点跑偏的小痴不同，万人往几乎是在碧瑶进门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碧瑶的不对劲，接着又打量了一下后面跟进来的幽姬，心头稍定。
    不管怎么说，两人都没受伤。
    就算是一副慌张的样子，顶多也就是见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场面，亦或是知道了一些隐秘的消息而已。
    值得他重视一下。
    但也没必要兴师动众。
    所以，万人往很淡定的端起茶杯，先是喝了一口茶缓解了一下刚刚到尴尬，然后才不慌不忙的问道：
    “瑶儿，幽姬，为何如此慌张？”
    “甚至连门都没敲，就直接闯进来了？”
    听见万人往的问话，幽姬的嘴角很明显的抽动了一下，旋即，就把目光落到了碧瑶的身上。
    意思很明显。
    问你的女儿吧！
    见此，万人往也升起了几分兴趣。
    坐直身子，饶有兴致的看向了碧瑶。
    “怎么？”
    “还真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碧瑶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瞬间就勾动了万人往的那颗好奇心，但碧瑶欲言又止的神色还是很快让万人往明白了过来，连忙补充道：“都不是外人！”
    至此，碧瑶才松了口气。
    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在幽姬躺平的表情中，淡定的说出了一个恍若惊雷般的消息：
    “青云道子陆渊、天音寺佛子法渊、焚香谷少谷主东方源、炼血堂堂主以及我们鬼王宗的魔子路元，其实都是一个人，只不过青云道子陆渊是主体，其余的四个人都只是他的分身而已。”
    “这次去，我就是见他去了。”
    “其次，焚香谷和青云门的人也在场。”
    “天音寺也去了，但从上到下都被他杀了个干干净净，有些是死于机关，有些则是死于借刀杀人。”
    “青云门的萧逸才，被他用控血的方式控制住了，杀了天音寺的法相，黑水玄蛇臣服在他的脚下，他目前在死亡沼泽那边，正在找天书第三卷。”
    “大概就是这样。”
    “你们能理解吗？”
    碧瑶意简言赅的陈述道。
    尽管听上去没有意简言赅的风格，但碧瑶也确实是挑主干部分讲得，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甚至都被碧瑶下意识忽略了，但既然如此，这道堪称是石破天惊般的消息还是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幽姬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啥也不敢说……
    啥也不敢问……
    神仙打架，她连理解都理解不了。
    至今为止，她都没能明白陆渊是怎么塑造出那四具有血有肉还有意识的分身，虽然知道是陆渊使用了规则，但如此堪比女娲造人的手段，还是能让人发自内心的生出一股敬畏之情。
    良久，心理素质最强的万人往才缓过了神，尽管大脑处理器都快要转冒烟了，但他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声音艰涩，颤声道：“把你们所看到的一切都和我详细的说一说。”
    “没问题。”
    碧瑶乖巧的点了点头。
    随便给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看着面色极其复杂的万人往和小痴四人，淡定的讲述道：
    “事情的起因经过很复杂。”
    “过往我就先不说了。”
    “就从我这一次出去开始说起。”
    “你们觉得怎么样？”
    万人往、小痴、三尾和六尾，皆异口同声的回答道：“没问题！”
    见此，碧瑶才继续讲解道：
    “这一次事件的本质，其实就是陆渊打算和所有人摊牌了，他目前已经集齐了天书第一卷第二卷第四卷，目前再找第三卷，第五卷则是诛仙剑。”
    “除此之外，他也要给他的那些红颜知己一个交代，这种交代是双方的，为了避免事情一波三折，所以他才开辟了一个秘境用以讲述过往并给出选择。”
    “首先，先说一下天书。”
    “天书第一卷是炼血堂的法诀，天书第二卷就是我们鬼王宗的法诀，天书第四卷是天音寺的大梵般若，天书第五卷则是青云门的太极玄清道。”
    “其中，第五卷由于博大精深，青云门的太极玄清道也仅仅是第五卷的一部分，第三卷则是给妖族修炼的，这些都是他亲口所说的消息。”
    “焚香谷那边的焚香玉册，是另一位不逊色与撰写天书的存在留下的传承，只不过传承到今日，也是残破不堪了。”
    “所以，仔细的想一想，如今他已经极其了近乎所有的天书，因此，自然而然的就要和所有人摊牌了。”
    “之前，假死脱身也是计划的一环。”
    “除此之外，这个世界也要走向破灭，他作为世界意识挑选的代行者，要提升这个世界所有修仙者的平均战力，以此才能在世界吞并的战争中，让出生在这个世界里的万物都活下来。”
    “所以说……”
    “天数第一卷，天书第四卷，这两卷天书的手抄版本我都带回来了，青云门的太极玄清道我也带回来了，只不过，也只能说是带回来了太极玄清道，而不是带回来了第五卷的天书。”
    说着，碧瑶从袖口处抽出了一沓厚厚的草稿纸，然后递给了万人往，接着继续补充道：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法术。”
    “一些普通的法术幽姨都记下来了。”
    “我只记下来了两道法术。”
    “威力的话，应该能比拟青云门的四大真诀，只不过因为身份上的问题，在没获得他用意之前，我不能把这两道法术记录下来留在鬼王宗里。”
    随着碧瑶的话，幽姬也拿出了一沓厚厚的草稿纸，一眼看上去，约有先前碧瑶拿出来的两倍后，被幽姬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被小痴直接拽了过来。
    “这么多？”
    小痴讶然。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扭头，笑眯眯的看着碧瑶，旋即意有所指的问道：“你个臭丫头，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
    碧瑶不好意思的撩了撩发丝。
    迟疑了好几秒钟后，才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有，但不多。”
    “具体的事，你还是问幽姨吧！”
    “这么看着我，让我好不自在！”
    说着，碧瑶一跺脚就溜走了。
    只留下傻眼的幽姬，如同着魔一样翻看着草稿纸的万人往，翻看着一系列法术的三尾和六尾，以及欲言又止的小痴。
    “儿大不由娘啊……”
    “女大……”
    “胳膊肘也是往外拐了啊……”
    小痴幽幽的叹息道。
    也听不出来是反对还是支持。
    只是在沉默了片刻后，对苦笑的幽姬招了招手。
    “跟我说说这孩子的情况吧！”
    “以及，你们这一路上的遭遇……”
    ……
    ……
    ……
    “大概就是这样。”
    青云门。
    通天峰。
    大殿中。
    陆雪琪平静的讲述完了所有的事。
    包括起因经过、事情发展、一些意外所导致的后果、自我分析、场外因素和陆渊的那些过往，以及规则和天骄之间的关系，外加一系列的专用名词。
    张小凡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林惊羽同样是跪在地上，垂着脑袋。
    由于田灵儿被关了禁闭，所以并没有出现在这里，而陆雪琪等人的分析和所见所闻也太过惊悚，外加上之前道玄和万剑一等人都在后山祠堂，一时半会陆雪琪也找不到人可以汇报。
    因此，直到此刻，陆雪琪才算是把这次下山历练的全部过程交代了出来，而且还确保了消息的隐秘性。
    正道宗门里，规矩就是如此的繁琐。
    换做是鬼王宗，就像是碧瑶一样，直接就推门闯进去了，根本不和你玩走流程的那一套。
    陆雪琪当然也能这么做。
    但一切的前提是，她能找到道玄。
    陆雪琪的身份还不够，即便是水月的弟子，也是小竹峰未来的继承者，但想要跨级找到道玄，还是太难了点。
    毕竟，道玄和万剑一等人商讨计划的地点是在通天峰的后山祠堂里，先不说小竹峰和通天峰是两座山峰，就单说规矩，都杜绝了陆雪琪登通天峰的希望。
    况且，就算是登上了通天峰，也不一定能获得进入后山祠堂的资格，毕竟，后山祠堂里供奉的都是祖师牌位，而且都是历代青云掌门的牌位，一般青云弟子根本没资格进入到这里。
    好在，陆雪琪早就把消息传了上去。
    只不过，受限于以上这些条件，陆雪琪只能采取最简单的说法，让一位通天峰弟子给道玄等人捎去了这条消息。
    因此，道玄和万剑一等人最开始接到的那条消息，实际上是由一位通天峰弟子转达的，而眼下的交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讲述事情经过。
    事情发生的太多了。
    见识层面也被开拓的太剧烈了。
    讲述起来，费的时间自然也更多。
    不过，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面的这些详情知不知道也就无所谓了。
    计划不会更改。
    只是这一点，就足矣。
    但道玄和万剑一等人也都很好奇，所以就把陆雪琪等人叫到了殿中，仔细询问了一番。
    当然。
    不询问也不妨碍计划的进展。
    只不过，都是好奇心作祟罢了。
    这一讲，就是整整七个时辰。
    从夕阳西下，一直讲到了天亮。
    但随着陆雪琪的讲述，每个人的心里却更加沉甸甸的，如果说初期是愤怒，现在更多的却是无力。
    毕竟，谁都没做错。
    青云门做错了吗？
    显然没有。
    那陆渊做错了吗？
    自然也没有。
    只能说，陆渊的行为是不对的，但就好比你在路边买了个西瓜，结果卖西瓜的人突然上厕所了，让你等一等，你自己称完分量后按照价格给出了对等的钱，然后就拎着西瓜走了。
    站在卖西瓜的人的角度来看，这无疑是很不负责任的一种举动，留下钱固然会让人欣喜和感动，但谁也不能否认，会有人没留下钱的概率！
    但结果却是，顾客却是留下钱了！
    强买强卖？
    似乎也算不上啊！
    说句难听点的话，陆渊用天书第一卷第二卷和第四卷外加上几百道法术，换了他们青云门的太极玄清道，怎么说他们青云门也不亏。
    就算第五卷天书博大精深，但必定无法和三卷天书加起来的价值相提并论，或许青云门在未来也能把这三卷天书拿到手，但和这一次的拿到手，意义截然不同。
    况且，如果陆渊真的没骗人，陆渊的一切行动反倒是合情合理，谁也不敢和老天爷硬扛，毕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所有人还是明白的。
    这还不像某个地方出现了自然灾害。
    实在不行的话，可以提前转移避让。
    天塌了，怎么避让？
    而且，根据陆渊对未来的预测，如果不想他们被其他世界里的种族入侵，那就只有先一步入侵别的世界。
    都是哭嚎。
    敌人哭，总好过自己人哭！
    所以，仔细的思考了一番后，虽然对陆渊潜入青云门的所作所为表示不满，但无论是道玄还是万剑一，亦或是田不易和其余几脉首座，在如今，都挑不出陆渊所作所为的半点毛病！
    后上车还都有补票的说法呢！
    先取后还，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但在道玄和万剑一以及其余几脉首座的心里，却总能感觉到几分别扭，尤其是万剑一、道玄和田不易三人，越想就越觉得不痛快。
    他们青云门就这么不受人待见？
    他们也没阻拦陆渊执行计划啊！
    确实，陆渊在外面建立起了炼血堂这个绝对服从他命令的势力，但如果陆渊明明白白的把这些告诉他们，就算是青云门与天下为敌，也绝对不会怕的！
    到了那时，就不会再出现如今这种尴尬的状况了！
    明面上，陆渊已经死了。
    实际上，陆渊还活的好好的。
    不露面倒还好说。
    这些天骄都是他的分身是几个意思？
    还能不能让青云门给天下人一个准确的交代了？
    况且，天音寺那边不得炸毛？
    既然都是要厮杀以换取发展，与其站在鬼王宗那边，站在青云门这边，有什么不可以？
    难道就因为鬼王敢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吗？
    道玄在心里胡思乱想着。
    不知不觉间，想法就被带偏了。
    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计划已经布置好了，甚至连应该有的准备也都做好了，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希望鬼王万人往早点入套。
    如此一来，他们就能拿捏陆渊。
    诛仙剑下，只存在想不想杀，而不存在能不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