墩说:“你还有功夫关心别人,脑袋能顶几天都还不知道呢,关心别人?老老实实给爷爷呆着吧你就!”
说完,他搡了仇报国一把,把人塞回院门里去。仇报国一听这口气,脑顶当即冒出一股凉气。难道是赵宝栓要杀他?
是啊,留着他也没用,要说虞定尧还能当个肉票换点钱,他一新上任的保安队长算哪颗葱?丢了烟土砸了事儿,镇长恨他还来不及呢,还会花钱来给自己赎气受?
断断不会!
思及至此,他便满腹惆怅,同时又恨老天不长眼,让他这样一个堂堂的人才栽在这帮没文化的莽夫手里。
回到屋里坐立难安,他食不知味的吃了顿晚饭。等到屋里点上灯,他坐在炕边,依旧是想念沈延生。然而这次却不是因为单一的情爱所致――爱只是勉勉强强占了三分,剩下七分全是死里求生的盼。
他想让这位好友帮帮忙再救自己一命,别说是下山,哪怕是跟着赵宝栓当土匪都行。
仇报国这个人,是个退而求而其次的能手。任何分量局面,他掂量掂量便能急速的摆出一副墙头草的态势,风往哪边吹,他就不推自倒的往哪边睡,气节风度全然不重要,他只求那一方安定饱足的高榻。
第二天,他依旧是愁容满面的在院子里洗漱,刚漱完口,马二墩又来了。仇报国一手端着个碗有些发憷,心说这不是得令来取我项上人头来了吧!未等他开口,马二墩似乎是有些不耐烦的对着他抬起了一条胳膊。
“你。”他摇着手只会道,“洗完脸赶紧的跟我走。”
仇报国站在原地没有动,甚至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哪儿去?!”
马二墩两眼一瞪,骂道:“屁话恁多!跟爷爷走就是!”
这位脾气不好,仇报国早就领教过,眼下凶神恶煞般往跟前一戳,仇报国不得安宁的心又悬到了半空。他猛地想起临行前友人的那一桌送行酒,不由的心肺相撞纠结无比。
我这是要死了?他暗自发问。
英年早逝啊!
19第十八章
马二墩带着仇报国来到寨子前厅,这一路上总有枪筒子左一下右一记的冒出来照顾他的后背。
如此境遇,仇报国便走得愈发犹豫,步子拖拖拉拉,恨不能一磨三蹭,心说,这蛮子不是要把自己带到什么秘密小房间里一枪嘣了吧!
扭头悄悄的看马二墩,这位跟在他身边也很不耐,瞅着表情跟步调都是要发脾气的预兆,仇报国一看,不由得脚底生畏。
匪寨里的路干巴巴硬邦邦,但是打扫的还算干净。他两眼盯住路面,心里蔫蔫的想:我这是一步步迈进死门里去了?
他祈求老天网开一面,最好是能让他在这路上跟沈延生碰个面。
熟人之间有个心有灵犀的好处,仇报国自然也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跟沈少爷之间能借用灵犀来互通有无,不过很可惜,不管他怀里的犀牛角通不通透不透,沈少爷那边早已悠然自得了舍弃了他这位旧日好友。
马二墩看着他这幅有气没神的模样,抬脚对上他穿着棉裤的大屁股就是一蹬。这一下力道十足,直把人高马大的仇队长蹬得连续向前跌出好几步,差点没球似的滚出去。
踉跄着直起身,仇队长还没忘记自己的身份,硬顶着心里的恐慌准备作一作腔调,却忽的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前厅的大门外。
眼前,大敞四开的一间房,正对门庭的墙面上交叉着挂了两把银亮的马刀。马刀底下左右摆开两张宽阔的大椅子,椅子雕工讲究,并且四肢背面都油亮亮的黑漆。
马二墩上前揪住仇报国,把人往里头塞。推推搡搡迈进门框,就看厅里上位的大椅子中间,大马金刀的坐着赵宝栓。
先前被抓的时候,他见过这位白堡坡的大当家,当时这男人骑在马上,满头满脸的大胡子,只有一双眼睛目光凌厉,刀锋似的泛着冷冷的光。而现在对方神色坦然,甚至面带微笑,这就让仇报国不由自主的暗自犯懵。
保安队前面的几位队长对这个大胡子可谓是深恶痛绝,不要说见,就是平日里提起来,也是极其坏心情损兴致的事。而眼下的仇报国,恐怕只剩下了满腔的疑惑与畏惧。他第一次与人交锋,这次交锋也成了他队长生涯的终结点,所以对于赵宝栓这个人,他是个一窍不通的状况。只是隐约的借着过去当差的经验知道这人全然不讲道理,并且杀人如麻,一颗心硬得赛过铁石,还云一层雾一层的让人看不透彻。
静下心,仇报国慢慢的在对方的注视中挺直了脊背。他善于见风使舵,更善于逢场作戏。身姿笔挺的面对了赵宝栓,他心里的一方算盘,也噼里啪啦的敲开了珠子。
这时候,赵宝栓不动神色的朝马二墩使了个眼色,这位坏脾气的手下立马就顺顺服服的扭头出去了。临走路过仇报国身边,还不忘记发出震摄用的眼神警告。不过仇报国的背挺得跟杆标枪一般,目不斜视,仿佛是全然不把这样档次的杂鱼放在眼里。
他琢磨着,要是赵宝栓一心要杀他,断不会大费周章的白养他这段时日,况且看看对方这样子表情,也不像是要对他下狠手的样子。如此,他要是肯倒戈投靠,多少也是有些希望和出路的。只是这出路是没断,去向却是未知,匪帮凶悍,他们也不会什么人都用,起码不会用你一颗软蛋。
于是乎,这位仇队长愈发的振作精神,刻意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来,昂首挺胸的站在赵宝栓面前,全然不顾身上臃肿的棉袄其实并无气势可言。
赵宝栓看着马二墩出了大厅,顺势对仇报国做了个请的动作,同时口里朗朗的说道:“仇队长,这两天在山上住的还习惯么?”
仇报国一听这口气,知道自己的算盘多少是着了些道,起码没有空打,于是往边上的椅子里一坐,态度淡淡的回答说:“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仇某不过是个手下败将,不值得赵当家关心。”
赵宝栓像是听了个大笑话,又像是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作答一般,压着嗓子从喉咙里挤出声声笑来。
“仇队长,你这么说话,可实在是辜负我了。”
“我辜负你?”
赵宝栓点点头。
“我不过是想跟你交个朋友,说什么败将不败将,多伤感情。”
仇报国诧异,赵宝栓居然敢厚着脸皮同他讲感情,他们什么时候有过感情,要真有,也是他姓赵的睡了沈延生,让人羡慕嫉妒恨。
思及至此,仇报国半扬起脸,神色中隐隐的透出几分假戏真做的不屑:“那仇某恐怕要让赵当家的失望了,古往今来,没有兵匪交好的道理。”
“哎……话不是这么说。”
赵宝栓从上座下来,走到仇报国身边。桌子上摆着茶壶茶具,看花色质量,是极其讲究的一整套。赵宝栓先是翻过两只茶杯,然后自顾自的往仇报国跟前的杯子里倒上半杯茶水,茶水大概是早就预备好的,这时候喝,热度和香味都堪堪适宜。
“光从道上说,我们是不同路,可人这一辈子又不是光走道,偶尔也得坐个船,翻个山。路不能一头走到黑,走到黑就是死路,死路还有人愿意走么?仇队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仇报国先是默默的听,听完了再拿起手边的茶杯慢慢的喝,然后从口里嘘着气流吹开水面的茶叶梗,他并未表态。当然,这都是故意摆出来的假像。天知道他此刻是有多想趴到地上去抱这位胡子老粗的大腿。忍住当婊子的心,他还假意立牌坊。
“赵当家,你这话什么意思,仇某不懂。”
对方欲拒还迎,赵宝栓也不笨,神色自若的坐到旁边椅子上,他给自己也倒了杯热茶。然后一面喝,一面咂着味道吐出后半篇:“仇队长,你爱走道――可以。你就放心大胆的走你的道,我这个掌船开山的,不过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往后有什么需要变通的地方,咱们相互照应,也是给自己多留条后路。”
后路?
一句话戳重仇队长的心事,浸在茶叶碗里的两道视线,也是一滞。
仇报国丢了烟土上了山,这本来就没有后路可言。如今赵宝栓既然有意,他当然不会拒绝。不过他不知道赵的有意到底是怎么个意法。
放下茶杯,他也不矫情了,言简意赅的丢出四个字:“愿闻其详。”言毕,他觉得自己这话说的过于文绉绉,赵宝栓可能听不大懂,于是又抓过茶杯补了一口说,“赵当家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说,我听得明白。”
一个愿意说白话,一个愿意听白话,赵宝栓和仇报国到了这里,可以说是一拍即合。抛开匪不匪兵不兵的问题,两个人窝到赵宝栓屋里一顿吃喝,等到酒足饭饱,该谈的,该说的也抖了个八九不离十。
仇报国喝酒上脸,红光满面的打着浅浅的酒嗝,他摸着嘴巴边的油水仰头打量这间屋子。这屋子他先前进来过,那时候屋里还有他迷恋爱慕的沈少爷。
对了,这个沈少爷,现在去哪儿了?!
思及至此,他开口向着赵宝栓道:“赵头,我那位老友呢,隔着好长时间没看他,难得我们今天喝这一场结交酒,怎么不把他一起叫来?”
赵宝栓捉起酒杯一口干,说道:“你是说沈延生?”
仇报国点点头。
“沈延生……”大胡子把酒杯往炕桌上一顿,“他下山去了。”
下山去了?仇报国一惊,心说这不对啊,沈延生不是说他也是被赵宝栓抓上来的么,怎么说下山就下山了?
还想开口继续问,对面的赵宝栓又把酒瓶子伸到了他面前:“管那个小白脸干什么,今天是我请你,你是角儿!来来,继续喝继续喝!”
仇报国端起酒杯迎,汤汤水水的被洒了一手。攥紧滑溜溜的酒杯子,他忽然有种否极泰来的感慨。赵宝栓答应返还他一部分烟土,也答应完完整整的送他下山,虚惊一场,他还顺道遇上了沈延生。由此可见,老天待他算是不薄。可万般皆好,他心里还是有个疙瘩,那就是虞定尧。这小子嘴贱脾气坏,自己要是回去,断不能丢他下不管,可要是带他一起回去,又意味着镇长那里他要有罪受。万一那老头一个不高兴,再借机撸了自己,岂不是前功尽弃?
心事重重,他食不知味,闷头连喝一气,最后把个酒杯往桌上一顿,唉声叹气的摇了摇脑袋。
赵宝栓抬眼撩他,问道:“怎么了仇队长,还有什么烦心事?”
仇报国:“倒是不烦,揪心的很。”
“你说说,说出来兄弟帮你办妥。”
仇报国犹豫再三,把他在路上跟这少爷哥的恩怨情仇都说了一遍,不过半道丢下人逃跑的事情掠过没讲,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讲,赵宝栓心里也清楚。他们称兄道弟的刚攀上关系,他就要竭力的给人留下个重情重义的好印象,旧账不翻,光说以后。
赵宝栓眯着眼睛听完,嘴里咂砸的说道:“就这个?”
“就这个。”仇报国垂着头,一副既委屈又无奈的样子。他知道虞定尧恨自己恨得牙痒痒,单是丢下人跑路这一码事,就够他死个十回八回的,可现如今他实在是回天乏术――小孩儿心思狡猾,威逼利诱根本堵不住嘴。
其实仇队长心里也有取舍,胆子再大点,他满可以杀了虞定尧只身返回罗云,可他又舍不得这么大的筹码,因为安然无恙的把虞定尧送回去,镇长一定会愈加看重他,如此平步青云便也不是什么太过遥远的梦想。
思来想去,仇队长一筹莫展,旁边的赵宝栓却在嚼下半块下酒的牛肉之后,冲他歪歪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笑意挂在嘴唇边上,那嘴唇被一圈胡子包围着。大老粗招招手,把仇队长半边耳朵哄过去,两颗脑袋粘到一处,悉悉索索一番耳语。
20第十九章
虞定尧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这两天天气回暖,他也卸去了厚重的棉衣棉裤,只在身上穿了一件紫黑暗花的小夹袄。仰面朝天的把颗脑袋搁在椅背上,他透过密匝匝的睫毛探视着头顶上一碧如洗的蓝天。
真是无聊!他叹道。
扬起只手,他也不知道要抓什么,想揪下一片云朵来揉捏揉捏,云朵又避他避的过于遥远。百无聊赖,这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只好鼓着两边粉白粉红的脸颊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个姓沈的大哥哥呢?还有那只满院子乱窜的小灰兔呢?大哥哥不来,小兔子也不来了。在罗云的时候,他才不会稀罕这种软绵绵的小畜生。他要稀罕,也是稀罕它们变成拖鞋围脖的模样,裂开三瓣嘴只知道没完没了的吃――简直没有比兔子更加无趣的动物。
可是现在,他对这种无趣的动物的思念和眷恋,简直要泛滥了。住在白堡坡这些天,这个鸟不拉屎的山间荒地简直让他郁闷到极点,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没有,就连能跟他正经说话的人,也没有几个。
姓沈的大哥哥断了音讯,他仿佛是连唯一的知音也一道失去,整天整天的除了晒太阳叹气,偶尔再去附近几个院落里走动走动,再无其他娱乐活动。
这么过了几天,他终于又迎来了一个能跟他说上话的活人,但是这个人他极不喜欢――仇报国。
仇报国不出现倒还好,一出现,虞定尧心里的不快就水漫金山似的滔滔而来。这个贪生怕死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琢磨着回去怎么跟叔叔数落他,虞定尧后仰的脖子稍稍挺起来,懒洋洋的睨了仇报国一眼,又懒洋洋的垂了回去。
仇报国面色红润,头脸都收拾的很干净,身上一套半新不旧的棉衣裤,怀里鼓鼓囊囊的隆起来一块,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单从外表上看,这位仇队长还是活的很舒坦的,估计在山上也没吃什么苦。没吃苦,虞定尧就更不开心,想他自己崴着脚还四处溜达呢,怎么你一个手脚健全的就不知道借空过来探望探望自己。
心里不高兴,小孩儿愈加对这位不靠谱的队长爱搭不理,仇报国自知理亏,便竭力的想要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走到虞定尧跟前,他先是毕恭毕敬的垂首点了点头,然后用一脸的和颜悦色欣欣然的往虞定尧的冷屁股上贴。
“侄少爷。”他叫了一声,声音软软的,态度良好,然而对方毫无反应。
仇报国顿了顿,脸上笑容未减,眼珠子窝在眼眶里头一转,他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从怀里摸出一个纸盒。纸盒包装精美,但是在他怀里揣了这么长时间,四个角上已经露出一点内凹的塌陷。
虞定尧不太在意的瞄了那个盒子一眼,包装侧面一连串的洋文便一把揪住了他的视线。有兴趣,但小孩儿拉不下脸,仇报国这么害他,他就得给对方点脸色瞧瞧,想用这么个洋盒子敷衍过去――万万不能!
别开视线,虞定尧故意不去看对方,这时候仇报国倒是很识趣的绕过半张椅子,又把自己塞到了人视线里。同时递出那个盒子,他把盒盖一掀,露出了里面五颜六色的糖。糖是外国进口的高档货,天蓝色的糖纸上每一块都印着一只惟妙惟肖的小奶牛。盒盖一开,一股子奶味的香甜当即扑向小孩儿的口鼻。小孩儿条件反射似的,慢慢的在嘴里蓄起了两窝口水。
仇报国说:“侄少爷,吃糖?”
虞定尧抬眼看看他,再看看盒子里香甜可口的奶糖,忽的伸出两只手,整盒都抢了过去。仇报国笑眯眯的,低头看着小孩儿撕扯那糖纸上的小奶牛。光是看,他也不说话,单单站在原地,仿佛要用自己那一脸祥和的表情缓和一下同虞定尧之间恶劣至极的关系。
虞定尧往两边腮帮子里各塞了一个奶糖,吃得满嘴都是奶香。一边用力的咀嚼,他拿起盒盖子来反复看。觉得好吃的同时,又想起这是仇报国拿来的东西,想到这里,奶糖的好吃程度仿佛也减半了。
盖起盒子摆到腿上,他决定等人走了再好好的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继续品尝。
“仇队长,我要休息了,你没事儿就先走吧。”
小孩儿把脸扬回椅背上,挤咕着嘴下逐客令。然而仇报国没有动,仿佛是关心至极,他晃着脑袋用视线十分仔细的把虞定尧刷了一遍。末了弯腰摁了摁虞定尧带伤的一条腿说:“侄少爷,脚好了?”
虞定尧用力嚼着奶糖的动作瞬间停下来,仿佛是被这假惺惺的好意触到了逆鳞。小脸蛋一翻,他挺身从椅子上坐起来,接着“噗”一口啐过去。
奶糖混着唾液黏糊糊的飞到仇报国身上,小孩儿抱起糖果盒子一瘸一拐往屋里走,走得头也不回。
及至那大门也哐当一声虎下脸,仇报国半伏的身体才慢慢直起来,不过他一张脸上笑意全无。冷森森的低头瞧了瞧身上的污渍,他扭头就走。
后面的几天,仇报国就跟影魅似的跟着虞定尧,小孩儿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仿佛成了人家的跟班和尾巴。然而他这跟班做得很不受待见,饶是他从头到尾的精心伺候讨好,虞定尧也没有正眼瞧过他,对待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差,更不要说有所回转。
这天傍晚,他揣着一本小人书又到了虞定尧的院子里,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没人支应。往后退了几步,仇队长绕到东屋边上的窗户底下,窗户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出一道细缝,刚好够他探头探脑的往里看。一只眼睛凑到纸缝前,只见虞定尧慌模慌样的缩在炕席边拉自己的裤带子。两只手胡乱的抚平身上的夹袄,他一骨碌从炕上翻下来,然后往窗户的位置望过来。
仇报国想躲,但是来不及,他身子太大,就是闪身走开,黑压压的影子掠过那纸糊的窗格上也要时间。索性,他也不躲了,站在窗户前面直起身子,就听虞定尧在里面喊了一句:“谁!”
窗户格子朝外打开,小孩儿红扑扑的脸从里面露出来。仰头发现是仇报国,密匝匝的睫毛一掀,他翻了个白眼。
“你站在外面跟个鬼一样干什么!?”
仇报国嘿嘿的笑,从怀里摸出一本小人书:“侄少爷,看书么?”
虞定尧气急败坏:“不看!”
仇报国也不走,自顾自的抖开小人书翻了两页:“金陵女侠,不看?”
虞定尧嚷道:“不看!”
“哐当”一声,窗户被重重的从里面关上了。仇报国站在外面,低声的发出一声哂笑。笑过之后,他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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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屋里点灯的时候,有人给虞定尧送来洗脚水。洗干净爬到炕上,他翻来覆去的只是颠簸自己。仇报国这阵子有事儿没事儿就给他送点新鲜玩意儿,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玩的,仿佛临时的兼了货郎一样。
给自己剥了个奶糖,他在炕席上撒开一把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撅着屁股自己跟自己玩起来。
小孩儿心里亮堂堂的,他知道这是仇报国在讨好自己,他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在白堡坡住了这么些天,天天都有人来给他往脚上敷草药,一连敷了这么久,基本上也算是好利索了。
敷脚的医生也是个土匪,捣草药从来不用石臼,光用嘴嚼吧嚼吧就直接往他脚上敷,真是把他恶心死了!但是为了能早点下山,他只得忍着。大胡子答应过他,等脚好了就放他走,还有那个姓沈的哥哥,他还要带着人家去罗云的家里看宝贝呢!
想着想着,虞定尧心里有些高兴,不仅仅是因为他即将脱离这无味的生活,更因为他给自己找了个身份适当的伙伴。
捉着弹珠,他拇指往外一推,弹珠圆滚滚的沿着平整的炕边射出去,撞开一堆同样花色斑斓的珠子,一头飞到墙上,然后滴溜溜的反射回来。玻璃弹珠越滚越慢,火车钻山洞似的从他两条腿间过。等弹珠停下来,小孩儿的视线也钻进了裤裆里。
这一钻,虞定尧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憋红了脸坐回炕上,他也不玩那些弹珠了,而是下意识的往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桌子上亮着一盏油灯,火苗豆丁似的,照出一小片暖黄的光明。可那光明实在腿短,照不了整间屋子。
虞定尧反复的看了看黑乎乎的大门方向,又静下心屏息静气的聆听。
很安静。屋里,院里,都很安静。
确认似的爬到窗户边,他悄悄的推开一格细缝,院子里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小孩儿舒了口气。
扭身坐回去,他又静静的等待了一会儿,等得脸蛋越来越红,两颗眼睛也愈发透出一种漆黑明亮的光来。
犹豫着抬起双手,他翻开夹袄,把十个白生生的手指摁到了裤腰带上。
21第二十章
虞定尧坐在摊开的被褥上,裤子卸下去堪堪的挂住脚踝。其实他是很想直接脱的一丝不挂,但又实在觉得有些羞耻,所以意思意思的还要弄些遮掩。此时岔开两条大腿,那齐根蔓延的雪白便从衣摆底下露出来,不明不暗的灯光一照,愈发显出皮肤的细腻诱人。仿佛是有些不太舒服的往后蹭了蹭,他用后背抵住身后的土墙,然后咽了口唾沫,探索似的慢慢的把手伸下去。
这个年纪,小孩儿已经开始发育,其实比起同龄人来说,他这萌动勃发的迹象还是有些迟的。早年跟着父母同住,他并未享受过少爷的待遇,及至一场急病害得他成了孤儿,才过继到虞棠海家里。镇长家的日子油水丰厚,干巴巴的虞定尧也像块干棉花一样瞬时就吸满了养分。几年功夫,脸蛋红了,手脚都结实了,这两年,身体也开始跟着往开里发展。
略显生疏的握住腿间的器具,他先是兴奋,然后又十分紧张,紧张到手指都有些颤抖,然而腿根里作祟的热度却丝毫没有因为这样的害羞和紧张有所削减。小腹底下,薄薄的一层肌肉还未来得及展开它该有的样貌,连着肚脐下去,是一层尚显稀薄的耻毛,耻毛不多,淡淡的覆了些在粉红的器具周围,小孩儿手一握,握得那东西只露出一点点冒红的尖端。
虞定尧住在镇长家里,镇长很疼他,但是疼的同时,这位叔叔也没有忘记对他的管教。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一样样都教,教不了就请先生来家里教。所以一直以来,虞定尧这个小少爷当的还是中规中矩,除了脾气不好任性淘气,并无其他恶习。
正因为生活在这样一个相对文明的世界里,他也鲜少的有机会与人“坦诚相对”。以至于意识到自己身体在慢慢发生变化,他就格外渴望那些浴室澡堂之类的地方。
这位小少爷天生自恋,总觉得自己吸的空气都比旁人新鲜,所以在“器”的问题上,也想着出类拔萃。他去澡堂,不为清洁,单单只是想看,看看别人那里长到什么规模,或者说得到了什么规模才算是出挑。可惜天不遂人愿,镇长家里有专门配备的浴室,加上洗澡更衣都有专人伺候,他就一直没有机会出去开开眼界。
直到有一天他去后院找几个同自己熟络的家丁,路过天井的时候,碰巧遇上家里的车夫在那冲凉。那天天气太热了,热得漫天落火一样。车夫站在一块难得的荫凉地里,捧着个脚盆一趟趟的往自己头上身上浇凉水。水声哗啦啦,被他厚实的肩膀割成两挂小水瀑,然后成片的冲下来,浸透腰胯下质劣的大裤衩。
虞定尧边走边看,看到最后竟是就此停下脚步,两个眼睛直勾勾的盯住人胯下,看那湿透的布料底下隐隐的凸出一片轮廓。从形状上看,底下两粒蛋蛋清晰的并在一起,几乎合成完整饱满的一大颗,而在那大颗前面,又垂出来一条,这一条不管是分量还是长度都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跟他之前从自己那儿见过的摸过的都大相径庭。
虞定尧目不转睛,看着看着,忽然很想扒开裤子拿出自己的东西来对比一下,说实话,他有些震惊,因为没想到那东西居然可以威武雄壮到这样的程度。
当然,他只是想想,并没有真的就去扒自己的裤子,定定的站在走廊边上思考的时候,车夫发现了他。粗壮的胳膊夹住脚盆,这个结实的男人冲他笑出一口不怎么整齐的牙,嘴里同时清晰温顺的唤了一声:“侄少爷。”
虞定尧脸一红,当场清醒过来,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头也不回的直穿过走廊走向后面的厢房里走去。脚步不停,觉得羞愧的同时,他其实还有些自卑,因为跟车夫比起来,他那套东西实在是小的有些提不上台面。
此时握住这根提不上台面的东西,他低头小心的观察,一边观察一边侍弄,直弄得整根都直愣愣的翘出来,又扑簌簌的从尿口子里吐出水。舒服得发出阵阵粗喘,他一手捉住,一手摆出根手指头,并到那器具边上认真比划。
大是有些大了,可还是不够粗。羡慕嫉妒恨的从记忆里抠出别人的规模大小,他又默默的给自己做开解――我还小呢,等长大了,这东西也会跟着长大!
舒舒坦坦的伺候过自己,他弄得自己一手湿,末了捧到面前闻闻味道,他仿佛还是有些自得。随便找了张草纸收拾干净,他握着那一团精华又凑到鼻尖前嗅了嗅,最后五指一合头一点,仰面躺到床上,然后把整个纸团摁在光溜溜的肚皮上揉来搓去。
一边摆弄,他又想:“我还小呢,等大了就会好的!”
第二天,虞定尧睡了懒觉,仇报国带着早饭来报道的时候,小孩儿光着大腿屁股肆无忌惮得睡得满床都是。
仇报国把一碟子稀粥和一碟子酱菜放到炕桌上摆开,又去外面收拾了洗脸水进来。等他悉悉索索动静不断的准备停当,虞定尧也醒了。坐在炕上揉眼睛,这位小少爷显然还没醒透,头发一角长一角短的支楞开,他打着哈气看清楚了屋里那道来回忙碌的影子。
这时候仇报国正在把毛巾往热水里浸,看虞定尧坐起来,便说:“醒了?”
端着小圆炕桌走到了跟前,他放下一桌食物,把根热毛巾递到小孩儿手里,然后转头去收拾一塌糊涂的被褥。虞定尧抖了抖睫毛,接过毛巾就擦,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对仇报国的服侍还是十分受用。这么些天的伺候下来,他也不像先前这么讨厌人家了,当然也没宽容到可以既往不咎的程度。
扭头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看仇报国,他忽然惊奇的发现自己昨晚竟是忘了把裤子穿回去。此时光溜溜的坦着蛋露着鸟,还有腿间那稀稀拉拉刚崭露头角的一丛乱毛。羞赧之余,小孩儿疾风骤雨似的翻了脸。
及至仇报国撅着屁股滚出东屋,刚走没小会儿,便在通往前厅的路上迎面碰到了二当家――刘炮。
刘炮是个老烟枪,成天烟不离嘴。所以讲德性说气味,都不是仇报国中意的款式。然而现在是人在屋下走,对待这位粗糙的老烟鬼,他不得不客气。冲着来人微微一点头,他主动站住,等人从自己跟前过去,才慢慢的迈开步子。
未等他走出去,刘炮竟是主动的在他身边作了暂停,高声叫了一句:“仇队长。”两人便在淡薄的日头下,打了照面。
“二当家。”
“又来看你的小少爷?”刘炮似笑非笑,上来绕着仇报国走两步,继续说,“我看你就是傍少爷的命,走了个沈延生,又往个毛头小子身上使劲,怎么,怕人回去抖你的丑事?”
仇报国不言语,单是脾气很好的微笑。纵然刘炮这番话句句都戳在他的软肋上,他此时也是无计可施。
不回应,刘炮这边就愈发得意,不过他刚在赵宝栓那儿得了一桩好处,心情十分畅快,所以对这位仇队长自然没什么兴趣。鲤鱼冒泡似的从嘴里吐出一串烟圈,他龇着牙哑声的笑,边笑边转身,大摇大摆的往东屋里走进去。
仇报国站在原地,直看那身灰扑扑的衣裤走连影子也望不着,恶狠狠的向旁边啐了口唾沫。
虞定尧穿起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