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能地身体一紧,手下意识地伸向衣襟下藏着的手枪。
地下工作经验让他时刻保持警惕,任何突发的动静都可能意味着生死攸关的危险。
然而,在即将触及枪柄的那一刻,他听到了身后那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别乱动,当心被人盯上。”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曹铁心中的火焰。他硬生生地停住了手,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松弛下来。
曹铁慢慢地转过头,谨慎地打量着身后的人。
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面色黝黑,胡茬浓密,给人一种粗犷而坚毅的感觉。
汉子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既有警惕也有期待和欣喜。
汉子见曹铁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迅速从口袋中掏出几枚硬币,准确地扔进了曹铁手中的破碗里。
硬币与碗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到前面的巷口等我。”汉子低声说道,声音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是‘管家’来让我找你的。”
曹铁闻言,心中一震。
是自己人!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对着汉子弯腰鞠躬致谢。
然后,转身向前走去,步履一瘸一拐,一如内心翻江倒海一般汹涌澎湃。
天色已近正午,曹铁被那名汉子带着,穿过曲折的街巷,来到了一座不起眼的民宅前。
这座民宅隐藏在一片杂乱的建筑群中,乍一看与周围的房屋并无二致,但曹铁却敏锐地察觉到了隐藏在平凡之下的不寻常。
大汉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曹铁的心瞬间被这股气息点燃,他知道自己回到了同志们的怀抱。
走进屋内,曹铁看到一个身影从暗处走来。
“曹铁同志,我是刘世杰,之前老乔的工作由我接任,欢迎回家!”
刘世杰的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仿佛久别重逢的老友。他一把握住曹铁脏兮兮的手,拍了拍他的背,低声说:“你终于来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曹铁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紧紧握住刘世杰的手。
刘世杰关切地询问了他的近况,曹铁简要地描述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和遭遇。
刘世杰听后沉默片刻,然后告诉他:“‘管家’正在四处找你,非常着急。他担心你的安全。”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老乔也不会牺牲!”
自从老乔牺牲后,曹铁的心就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透不过气来。
他无时无刻不处于内心的煎熬中,每当闭上眼,老乔那坚定的眼神和最后的遗言都会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曹铁与老乔并肩作战的时间不算长,但他们共同经历了生死考验,早已将彼此视为最亲密的战友。
老乔的牺牲对曹铁来说不仅仅是一次巨大的打击,更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内疚。
他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保护战友的责任。
每当夜深人静时,曹铁都会躺在床上,望着天板发呆,内心充满了自责和悔恨,他不断地问自己:如果当时他能更加警惕一些,或者做出不同的决策,老乔是否就不会牺牲?
这种无休止的内疚让他无法释怀,也让他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和不安。
除了内疚,曹铁还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独和无助。
老乔的离世让他失去了一个可以倾诉心声、共同分担压力的战友。
沉默片刻,刘世杰道:“老乔的牺牲是组织和我们的一大损失。好在,他的遗体已经被我们抢了回来,安置在一处风景很好的地方。如果有空了,你可以去看看他。”
曹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强忍住泪水不让它流下来,深吸一口气对刘世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你失踪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管家’要亲自见你,听你的汇报。”
“好,请代我联系他。”
……
吴剑光通过电话向远在南京的站长汇报了抓捕何文考一事,他解释说近期黑市上的炸药走量很大,有失控的可能,且鉴于彭浩良被炸身亡一事,便加大了对炸药的管控,在侦察过程中发现何文考的线索。
站长并未责怪,反倒是鼓励了吴剑光几句。
吴剑光志得意满的挂上了电话,但站长很快就将电话打给了方如今,从方如今处获悉了当天行动的具体情况。
站长并没有明确的指示,但这个电话之所以会打过来,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对此,方如今已经心神领会,他立即部署了对何文考的行动。
吴剑光要做那只螳螂,自己就做黄雀。
而吴剑光的人也没有闲着,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关于何文考的关键线索。
在一处秘密联络点,吴剑光正在听着手下的汇报。
“何文考在临城孑然一身,是个老光棍,也没有听说过他有别的女人。大概是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都是掉脑袋的,干脆就断了尘缘。”
“他身边是没有女人,但有一个女人不能忽视。”
“谁?”
“他以前跟着的那个林老大的女人。这个女人你调查过吗?”
“调查过,林老大死了之后,她带着一双儿女一直在临城生活,林老大虽然留下了不少家产,但他的女人生活简朴,跟普通人一样,完全看不出曾经的家势。这些年,何文考一直都会定期给她送钱过去,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这么说来,这个女人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副站长,我们可以从她弟弟身上下手。姐弟二人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那时候弟弟的年纪还小,是女人把他拉扯大的。但是这个弟弟长大之后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就差吸大烟了,搞的家无余财,父子二人的生计全靠女人接济。在下的意思是,直接把人拿了拷问,此人是个软骨头,肯定撑不住会交待。”
吴剑光眼睛转了转:“不用。咱们打个时间差,目前林老大的小舅子还不一定知道何文考落了难,你以何文考手下的名义去接触一下,给他送点钱财,探探口风。”
“副站长高明!”
吴剑光希望在站长从南京回来之前,就把这个案子查清楚,但目前何文考在逃,为调查的时间太紧张,从侧面了解目标的难度也增加了不少,常规的调查手段已经不合适了,他决定从林老大的小舅子下手。
这个人既然好吃懒做,平时肯定没少从何文考那里拿钱,对何文考也会更加的关注,肯定了解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最主要的是,此人有一个很明显的弱点,那就是吃喝嫖赌,这样的人意志力一般来说,都会比常人要差,只要略施手段,撬开他的嘴应该不成问题。
吴剑光道:“林老大的小舅子这就是我们的突破点,尽快接触他,问出我们想要的东西!”
夜色中,街巷深处一处大宅院门口,两盏猩红的灯笼高悬,上写“烟雨楼”三字。
灯笼内的烛火摇曳,将暧昧不明的光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为这幽深之地增添了几分神秘与诱惑。
数名枝招展的女人倚门而立,她们身着艳丽的旗袍,脸上精心描绘的妆容在灯笼光下显得更加妖娆,嘴唇涂得鲜红,眉眼间流转着风情万种。
她们或是轻声谈笑,或是眼神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过往的行人,期待着下一个入幕之宾。
每当有客人走近,她们便娇笑着迎上前去,打情骂俏声此起彼伏。
进出的客人络绎不绝,有的西装革履,有的则身着长衫马褂。他们或三五成群,或独自前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气和烟草味。
此时,一阵喧闹声从妓院内传出,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一个西装男子被两名壮汉打手架着从门口推搡了出来,其中一名壮汉打手站在门槛上猛地一脚,将西装男子踹下了台阶,摔倒在冷硬的石板路上。
“什么玩意儿!没钱还想在这里睡姑娘?门儿都没有!”打手一脸不屑地看着彭勇,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彭勇虽然摔倒在地,但嘴上依然强硬:“老子有的是钱!你们一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玩意儿,等老子拿了钱来,你们一个个都得跟狗一样对着老子摇尾巴!”
打手被彭勇的话激怒,他们逼近彭勇,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小子,你再不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彭勇虽然心有不甘,但形势比人强,他只能忍气吞声,捂着疼痛的胳膊,一瘸一拐地离开妓院。
走在幽暗的街巷中,彭勇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如何弄钱,目光中透露出一种狡黠和贪婪。
他首先想到了自己的姐姐。
死鬼姐夫当年可是赚下了不少的家产,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应该不了多少钱。
还有那个姓何,若是没有自己的死鬼姐夫,哪有他姓何的今日的风光?
一瞬间,他内心的兴奋如同被点燃的火焰,疯狂地燃烧着。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左拥右抱,身旁的女人吐气如兰,柔软似蛇的娇躯紧紧地缠绕在他身上。
他仿佛看到自己手握大把钞票,坐在赌桌前的豪气模样,耳旁响起的是赌场上那激动人心的铃铛声,和筹码落桌的清脆响声。
这时,一个男子忽然从对面走了过来,神色匆匆。
而彭勇也是在想着心事,两人当即就撞在了一起。
“哎呦!”
彭勇肋部一痛。
他正在气头上,见那人身材瘦弱,一副小商贩打扮,当即开骂:“你他妈的长眼没有?”
“先生,对不住了!”男人拱手说道。
彭勇虽然身无分文,但一身笔挺的西装,虽然刚才滚了一地,但街巷里光线昏暗,看的并不是十分真切。
头发也是一丝不苟,油光可鉴,整齐地梳向后方,露出他饱满的额头,确实是一副公子哥的模样,看上去很唬人。
四目相对,那人忽然道:“彭公子?”
彭勇出手阔绰,以往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都称呼他为彭公子,彭勇也乐于听到这个称呼,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在脑海中迅速翻阅着记忆的画面,试图找出与这个男人相关的片段。
然而,他的记忆仿佛一片茫茫大海,尽管他极力搜寻,却始终无法找到与这个男人相关的任何信息。
“你认识我?”彭勇终于开口。
那人闻言,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当然了,前年去大嫂家拜年的时候,我跟着何老板,见过您。您是贵人多忘事,再说了,在下长相普通,兴许并未给您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拜年?”彭勇微微皱眉,他努力回忆着那个场景,但仍然无法将眼前的这个男人与那个拜年的画面联系起来。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这个男人的身上,试图从对方的表情和举止中寻找线索。
说起拜年,彭勇想起何文考过年的时候都会去姐姐那里拜年,他也会在,何文考会包一个厚厚的红包给他,这些年从来没有断过。
那男人点了点头,仿佛在确认着彭勇的记忆:“没错,我就是那个时候见过您的。不过,看来您已经忘了我了。彭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儿?”
彭勇暂时丢掉疑惑,没好气地道:“回家!”
那人嘻嘻笑道:“彭公子吃过饭了吗?”
彭勇叫了一桌酒,还没有吃几口,就去楼下赌了一把,结果越赌越上瘾,越赌越熟,很快口袋里空空如也,连酒钱都付不起了,这才被打手赶了出来,此时听那人问起自己吃饭迎上对方探寻的目光,那一刹那,自己的肚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咕咕叫了起来,那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脸上露出些许尴尬。
“在下正好也没有吃饭,彭公子能否赏脸?”那人微微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语气中透露出一丝谦逊。
彭勇犹豫了,目光在对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揣测着对方的诚意和动机。
他虽然是个浪荡子弟,但也不是一点脑子也没有。
这人他的确是没有想起来是谁,不过这也难怪,跟着何文考吃饭的人一大帮,忘记了也正常。
彭勇的内心深处又渴望这种被人尊重和认可的感觉。
这种尊重与他在妓院门口落魄时刻的窘迫形成鲜明对比,让他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也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最终,彭勇点了点头,决定跟这个人去吃饭。
他缓缓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试图保持一种公子哥的风度和尊严。
“彭公子这边请,咱们去吃羊肉如何?”
“羊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