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昭明没有寻求援手的想法,但他的上级可不这么想。
上海的松井直辉很快收到了同行的请求,请他们在临城的情报机构协助小野昭明一起护送一个重要目标到上海。
至于松本浩二的身份,对方并未提及。
但是,这样的小伎俩如何能够瞒过老奸巨猾的松井直辉。
双方只不过是打打哑谜而已,谁也不会主动说破,彼此心照不宣。
松井直辉欣然同意,特很清楚,支那幅员辽阔,仅仅靠着特高课一家的情报力量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更多的情报机构参与进来。
简言之,盘子里的蛋糕太大,一家根本吃不下。
电台联络频率和密语都给了松井直辉,松井直辉将命令下达给了石原熏。
石原熏的团队尚未从失败的阴霾中完全地走出来,但对于上级下达的任务,他还是竭尽全力去执行,为此制定了周密的计划。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在第一步便出了状况。
通过电台根本无法联系上已经秘密潜入临城的小野昭明。
石原熏立即将这一情况向松井直辉报告,松井指挥紧急联络了小野昭明的上级,但人家说早就将协同行动的计划通知了小野昭明。
再尝试联络小野昭明,也已经联络不上了。
初步判断是小野昭明携带的电台出现了故障,以至于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络。
对于这一点,松井直辉和石原熏是不大认同的。
小野昭明此人能力出众,但是也非常刚愎自用,根本听不进人家的劝告,极有可能是他主动切断了联络渠道,其目的就是为了撇开石原熏,独自完成营救松本浩二的计划。
后半夜,石原熏正端坐在一间昏暗的密室中。
原本儒雅的脸庞上带着一丝阴鸷,眼神中透露出锐利的光芒。
稻叶昌生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
“你的伤势如何了?”石原熏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低沉而有力。
稻叶昌生微微一愣,他没想到石原熏会如此关心他的伤势,迅速回答道:“多谢石原先生关心,已经无大碍了。”
石原熏点点头,他的目光在稻叶昌生的脸上扫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然后,他缓缓地说道:“这次紧急召见你,是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稻叶昌生的心中一动,他猜测石原熏紧急召见自己,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任务。
石原熏向他传达了总部的命令,要求他协助小野昭明完成一项重要任务。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却根本联系不上小野昭明。
“这个混蛋,真的以为他是特工之王吗?”石原熏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怒意,“情报工作都是团队集体努力的结果,他一个人浑身是铁能够碾几颗钉?”
稻叶昌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深知临城的形势远比文字所能描述的更为复杂,没有身临其境是无法体会到那种压抑而紧张的气氛的。
稻叶昌生和石原熏的心理大体相同,希望现实狠狠地教训小野昭明,给他上一课,但又不想任务失败。
小野昭明自以为在南京密不透风的监狱中营救出了目标,就对临城不屑一顾,这无疑是要吃大亏的。
石原熏看着稻叶昌生,似乎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想法。他问道:“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稻叶昌生坦然地回答道:“我认为我们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不然会让高层看到我们不团结,这对于特高课和松井课长都是十分不利的。”
石原熏赞许地点点头。
特工可不仅仅是完成特殊的任务那么简单,还需要一定的政治智慧。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这个充满变数和危险的世界中走得更远。
“稻叶君,我的人已经都撒出去了,如果可以的话,你的人也可以暗中排查一下近日进入临城的小野昭明,我们首先是要联系上他。”
稻叶昌生道:“哈依!”
……
松本浩二在半夜突然醒来,虽然他的身体和精神都疲惫不堪,但他却不敢沉睡。
他躺在那里,思绪万千,对张祥金的信任与疑虑在心中交织。
张祥金虽然是他此次行动的重要合作伙伴,但毕竟只是个商人,缺乏特工的专业素养和应对突发情况的能力。
松本浩二深知,想要确保行动万无一失,最终还是得靠自己。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捕捉到院子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那声音渐渐靠近门口,然后又突然消失了。
松本浩二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他翻身起床,迅速从枕头下抽出手枪,熟练地拉动套筒,将子弹上膛,快步走到了窗前。
他的第一反应是张祥金出卖了他,用他的人头去换取富贵。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否定了。
因为从脚步声来判断,外面只有一个人。
如果是中方的特工来对他进行抓捕,不可能只有这么单薄的力量。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窗帘,向院门方向望去。
在月光的映照下,他隐约看到门缝处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紧接着,院子里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落在了坛边。
然后,那个人影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松本浩二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他确认对方已经离开之后,才悄悄地打开房门,走到院子里将那个掉落的东西捡了回来。
回到屋中,他没有开灯,而是用红布包着手电筒查看那个东西。
原来是一张包着白纸的石块。
他展开那张皱皱巴巴的白纸,只见上面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他改主意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请赶紧离开。”
松本浩二的心猛地一沉。
他明白张祥金确实变卦了。
他咬着牙,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但很快他就松开了牙关,因为他意识到如果张祥金真的要出卖他,中方特工不会给他这么多时间。
张祥金不肯继续合作,但似乎并不是出于出卖他的目的。
一定是有其他的情况发生了。
这里已经不能继续待了,他必须立即离开。
想到这里,松本浩二迅速收拾好行李和武器,准备趁着夜色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夜色如墨,临城的街道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空旷而寂静。
松本浩二借着夜色的掩护,在街上游荡。
离开临城没有交通工具是不行的,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寻找着离开这座城市的交通工具。
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上。
车顶上顶着出租车的标志,车内空无一人,周围也是一片静谧。
松本浩二心中一动,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他迅速上前,从口袋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铁丝。
这是他从张祥金家中顺手拿来的,为了应对逃亡路上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他特意准备了一个小包,里面装满了各种可能会用得到的东西。
松本浩二的手法熟练而迅速,他轻轻地捅开了车门,然后钻进了驾驶室。
他低下头,将方向盘下方的电线束拽了出来,麻利地剥掉胶皮,露出里面的线头。
然后,他将两根线头一搭,瞬间火一闪,车子发动了。
松本浩二的心中松了一口气,迅速驾车驶离了现场,车子在夜色中疾驰而过,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在民国时期,出租车的品牌相对繁杂,由于这个时代汽车制造业刚刚开始兴起,所以市场上的汽车品牌种类繁多。
其中,一些国外的汽车品牌在当时非常受欢迎,如雪佛兰、道济、福特、别克等美国的汽车品牌,在当时的出租车市场上占据了很大的份额。
此外,还有其他一些现在听起来可能不太熟悉的品牌,如欧斯比、底少托、爱赛斯等。
这些出租车在当时主要服务于外国使馆人员、官僚、洋买办等上层社会人士。
松本浩二偷的这辆车是一辆日产的达特桑,出厂的年份很近,但多半是因为出了事故的原因,伤了筋骨,开起来跟破车没什么区别。
但是能够开上日本品牌的汽车,还是让他感到心中一暖。
这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天照大神为他铺好了回家的路。
只要出了临城,从此人生便是一片坦途。
不过,这辆车的车况真的不太行了,已经接近报废。
变速箱嘎啦嘎啦直响,发动机想必大修过好几次。
坑人的车行修修补补,还指着这辆车赚钱呢。
档位很难挂,风挡玻璃上贴着几道胶带以遮挡裂缝,悬挂调的很高,方便走城乡结合部的烂路。
眼下,出租汽车乘一小时,价四五元。
工厂里的熟练技工平均月薪三十块大洋,一小时车相当于他们收入的1/6。
一般市民根本消费不起。
不过随着出租车的日渐增多,车租也逐渐低至3元每小时。
但是像这种车况的,能要到2元每小时就已经很不错了。
当然了,要是去市外的话,价钱就要根据路程具体计算了。
松本浩二没敢直接开车一直向东,他开的是出租车,没有乘客就往城外跑很容易被人发现异常。
于是,他将车辆停在停在东郊长途汽车客运站附近的路边佯装打瞌睡,别的出租车都是等在出站口主动揽活儿,但松本浩二跑车是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乘客进行掩饰,从而帮助自己逃离临城,自然不乐意凑那个热闹。
天已经蒙蒙亮了,松本浩二正在迷迷糊糊,忽然听到有人敲车顶,抬头一看,是个三十七八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满嘴烟熏黄牙,络腮胡子,趴在车窗旁对自己说:“走不走?”
“去哪儿?”松本浩二问了一句,内心不免激动,但脸上还是露出了被叫醒的不悦神色。
“清水镇。”络腮胡笑眯眯道。
“十块。”松本浩二狮子大开口,张祥金给他留了一份临城地图,他仔细看过,对清水镇有些印象,距离此处也不过十几公里,但是那里的路况很差。
“便宜点。”络腮胡掏出烟盒来弹出一支递给松本浩二,是“三炮台”,松本浩二接了放在鼻子下嗅一嗅,直接架在了耳朵上,道:“现在汽油这么贵,这已经是最低价了。”
清水镇正好是在临城的东向,算是顺路。
但是,他并不想拉着两个人。
“行,权当交你这个朋友了。”络腮胡却认定了他,回头招手,松本浩二也跟着扭头过去,发现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雪佛兰,驾驶座上是个瘦高男子,面庞被帽子遮住一大半,依稀能看到侧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
副驾驶位子上下来一个高个子青年,从雪佛兰后备箱里提出一个巨大的柳条箱来,双手费力地提着走过来。
松本浩二没有办法,拒载的话可能会更加麻烦,他只好下车,打开达特桑的后备箱盖,随口问了一句:“先生,你们自己有车怎么不去?”
“哪儿是什么先生啊!实不相瞒,我们也是给先生太太开车的,那部车子金贵着呢,不敢跑烂路。”络腮胡这样解释。
柳条箱放进达特桑尾箱,松本浩二上车发动,络腮胡坐上了副驾驶的位子,提袋的青年男子钻进了后座,达特桑吭哧吭哧了半天终于启动。
络腮胡笑着说:“你这个车是日本车吧?都说小鬼子的车皮实耐造,但也不一定,年头长了该出问题还是得出问题。”
对方显然不懂车,松本浩二骨子里的大和血脉瞬间被激活,有些不服气地说:“别看车老,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到清水镇有几个土坡,还有几个大坑,我达特桑能开过去,你那金贵的雪佛兰就不一定了。”
两个人就都笑了,松本浩二瞥了一眼后视镜,路边雪佛兰渐渐远去,后座上的男子二十四五岁年纪,也不看他,只是盯着车窗外,笑的有些心不在焉。
开了一会儿,络腮胡又点了一根烟,随口问这出租车一个月要交给车行多少的份子钱。
出租车刚刚兴起的时候,车行里不给司机工资,司机的收入就靠客人给的小费和跑饭局饭庄给的饭钱。
饭钱不上交,小费要交到柜上,再与车行里的其他伙计二八分成,另外跑长途搭来回的收入也得上交,这是规矩,没人昧这笔钱。
分成的事由掌柜主持,按人头平分然后塞在各自的褥子底下。
司机除歇班都住在车行,床铺就是他们的另一个家。
所以回家歇班的司机回到车行,第一件事就是掀开褥角,有钱就收起来,不用多言语。
松本浩二知道这些规矩,但具体的行情就不清楚了,说多了反而要露怯。
他没搭理络腮胡,一是他根本不知道车行的行情,二是他隐约感到后备箱里有细微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