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要比从禹京下来所见的每一个城池都高,看来便是孙知州所言的为了阻挡风沙。
忽然城楼下的一阵若有若无的吵闹隐隐传入乔茉耳中。
她坐得靠边,见周围诸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便稍稍往下瞥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便让她放大了瞳孔。
不远的拐角处一穿着褴褛的老妇人被几名府兵架着往外,口中不断叫喊着什么。
此情此景与他们所在的这条街道的安居乐业之貌完全相悖。
老妇人年老体弱,如何抵得过这么多年轻男子的掣肘,很快便被拖拽着拉到了远处。
发生的这些不过眨眼,下一瞬整条长街便又恢复如初。
街头叫卖的小摊,来往目不斜视的行人,一切的一切是那么寻常,寻常到让她后背隐隐发凉。
就在乔茉愣神之时,另一边孙知州朝知州夫人使了眼色,不一会便上来了两名女子。
“民女孙青青见过殿下。”
“民女孙玲玲见过殿下。”
两人长相相似,却是一动一静,一人抱着古琴,另一人却什么也没有拿。
孙知州笑道:“下官的两个女儿听闻殿下功绩皆十分仰慕,故此今日斗胆前来见上一面。”
如此醉翁之意不在酒,乔茉暗自往旁边挪了挪,可下一瞬又被男人搂了过去。
“跑什么?”
卫君樾手掌紧了紧,乔茉抬头看他,抿起唇。
孙知州见状略显尴尬,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他吩咐道:“青青,你不是为了见殿下练了许久琴吗?今日可是你献技的机会。”
孙青青冷淡着脸,没应声,但还是乖乖地坐了下来,十指搭上琴弦。
琴声宛转悠扬,却又在其中夹杂了些道不明的杂绪,就连不太懂琴的乔茉都能听出来。
孙知州脸上挂不住,但也不好当场发作。
“青青今日大抵是......见了殿下太过紧张,还不快下去?!”
孙青青木着脸道了声“殿下恕罪”,又福了福身抱着琴退离。
孙玲玲见状忙上前,她唇边挂着止不住的笑意,娇怯地瞥了眼身前丰神俊朗的男子,道:“小女不才,听闻殿下极爱收揽画作,今日便想斗胆献丑。”
孙玲玲的上道让孙知州脸色缓和不少,他再次笑道:“玲玲的画技乃孟大师嫡传徒曾孙所授,殿下可要看看?”
“哦?”卫君樾放下杯盏,瞧了眼乔茉,“当真挺巧,本王家的小丫头也师承孟家。”
孙玲玲稍僵,问道:“敢问这位姐姐师承的是孟家何人呢?”
孟家祖辈皆为画师,其名号响彻大江南北,即便是他身为前朝戴罪的宫廷画师,但在当朝亦颇有盛名。
但孟家后来所驻之地皆在北淮州,孙玲玲就不信还能有谁嫡系比得过她。
左不过是些挂着孟家的名头的幌子罢了。
然,乔茉此方还陷于对孙青青的疑惑中,并没有听到那边传来的质疑。
孙玲玲见着脸都绿了,僵了半响道:“看来姐姐师承之人大抵并非孟家嫡系,殿下有所不知,孟大师之画技流传多年,并非些寻常之人可以学得精髓,这位姐姐学画大抵是受人诓骗了吧。”
‘学画’、‘受人诓骗’几个词既出,乔茉终于回了神。
方才孙玲玲的话一字一句地在她脑海中又过了一遍,她蹙起眉心。
乔茉性子一向温和,受母亲的影响一切都是能忍则忍,除了她母亲的身体以及母亲授她的画技。
卫君樾眼瞧着小姑娘逐渐抿紧的红唇,好整以暇地偏过头。
除去最初入府的反抗,他似乎很少再见到她这样露刺的模样。
“怎么办,她不信你。”
男子声音压低,带了戏谑,乔茉看着他弯起的眼尾,晃神之际又清醒了不少。
他在激她。
乔茉收回视线,看向早就准备在桌案上的笔墨纸砚,站起身捻起笔杆落下了几个不算熟练的娟秀小字。
「那就比比吧。」
孙玲玲不屑一笑:“那民女便不客气了。”
说罢她上前执笔自信地画下一幅自己早就锤炼过千百遍的风景图。
画上飞鸟振翅欲飞,水波粼粼如生。
“姐姐请吧。”
乔茉双手交叠于腹,对于她的挑衅置若罔闻。
她正思忖着画些什么,脑中却一直闪现方才见那老妇人被府兵拖走的一幕。
这样想着,她落笔的刹那也画成了心中的模样。
“画作通人,唯有自然之色方可愉悦身心,姐姐这是画的——”
“住嘴!”
孙玲玲轻蔑的话还没说完,看过来的孙知州骤然脸色大变。
他战战巍巍地抬起眼,对上女子平静的眼眸,只觉得那双美得不可方物的眼睛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可怕。
“夫......夫人画技高超,小女自愧不如。”
“爹......”
“你住嘴!”
孙玲玲满头雾水,听着自己爹爹明显偏袒的话眼眶中氤氲了水汽。
孙知州平复了半响心情,转而怒斥道:“画技大师可画天画地,画万物众生,这位夫人尚且能画出自己从未见过的场景,哪是你这对照临摹的水平可以企及?!”
孙玲玲不明所以,被吼得一愣一愣,又被亲爹羞辱,到底年纪小眼眶迅速变红,捂着脸便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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