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商音带的点心会比别人的多出一种,给她的花簪特地留的最少见的一款,还有香包香囊皆是一针一线亲手所做。
如果没有之后的事,宇文姝觉得,她们的关系应该会这么相安无事的保持下去。
“稍长一些后,我遇上了顾大叔,他开始指点我。”商音道,“告诉我这禁宫里要怎么活才是正确的。”
老太监侍奉过两代君主,看尽了皇城的尔虞我诈与恩怨凉薄,他的干儿子太监遍布三宫六院,要打听消息是再容易不过。
“他说,我若想为我娘报仇,就不能永远躲在人后。我得有可以倚仗的靠山,荣家不行,宇文姝不行,深宫内苑我一无所有,只有一个血亲——”
她的父皇,鸿德皇帝。
要讨好鸿德帝并不难,他喜欢嘴甜活泼的小孩子,能撒娇,会撒娇就行。再加上她本是荣贵妃唯一的女儿,只需要几个契机,便收获显著。
宇文姝怎么也没料到,商音如此简单地便能哄得鸿德帝对她上心。
她渐渐地不再寻求自己的庇护,不再手足无措地跑来找自己拿主意。
她还知道怎么见机行事,怎么讨巧地从鸿德帝那儿要到各种对她有利的谕旨。
身边伺候不周到的宫人换了,待她不冷不热的昭容换了,连住处也换了——商音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公主,竟能独占一座殿宇,这是史无前例的事。
至于吃穿用度当然不必提。
重华公主再不用饿到跑去佛堂蒲团上坐着嚼冷馒头了。
商音低声道:“我念着她对我的好,每每得到什么贵重的赏,总是第一时间跑来给她献宝。”
——“姐姐,这是北方进贡的雪貂皮,一共才五张,我得了俩,我们正好一人一件啊。”
——“建宁的玉液长春和紫笋,你喜欢哪一种?”
——“我拿墨绿金缎做的坎肩,看看,怎么样?配你正合适。”
宇文姝冷眼见她摆到自己面前来的那些珍宝,桩桩件件分外刺目,好比硬生生地怼脸扇了一巴掌。
她想不到自己好心好意地对她,换得的居然是这般不加掩饰的炫耀。
她更不明白为什么平时看上去那么不易亲近的父皇,竟能叫商音靠一顿装疯卖傻便哄得眉开眼笑。而她无论做得再好,来来回回,也仅有一句“姝儿颇识大体。”
商音:“我怕我有的她没有。”
“怕她多心,甚至比之平日还要更热情。”
众人逐渐意识到陛下待小公主不同寻常。
阖宫上下的侍女太监们何其八面玲珑,纷纷转了脸子,宫妃美人们的语气跟着各自恭敬了不少,都尊“重华公主”而极少再叫“四公主”。
她无论去何处都趾高气昂,无论同何人说话都底气十足。
宇文姝行在宫墙冗长的夹道间,有那么一瞬,她发觉自己这个皇后嫡出的公主身份如此尴尬,所有的荣耀光芒皆叫死了娘的商音一举盖过。
她感觉不值。
为自己不值。
凭什么她可以易如反掌地得到一切,凭什么她不必循规蹈矩,做错事也可以堂而皇之被人原谅,被人一笑了之地宠着。
凭什么那个成日追在她屁股后头,万事不懂的废物也能有此等的成就。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商音淡淡开口,“宫廷逐渐掀起了一阵流言蜚语,传得似模似样。”
起初只是传她恃宠而骄,不好伺候。
到后面愈演愈烈,什么棒杀宫女,毒打太监,滥用私刑。
鸿德帝虽然狠狠地禁止过一回,还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但无济于事。明面上宫中不再非议,实际私底下更做实了公主的恶行。
她忽然意味不明地偏头嗤笑,“最开始,我根本没怀疑到她头上,她在我跟前依旧是一个温柔聪慧的好姐姐。”
“我向她鸣不平,和她痛斥宫里颠倒黑白,不辨是非,她还真情实感的安慰我,替我出主意,装得跟真的一样。结果一扭头,就将这些话挑挑拣拣地告诉了别人。”
从几位皇子到常进宫的郡主、世子,宫妃们的家眷,所有人开始有意无意地避着她,躲着她,视她如洪水猛兽。
商音:“她想叫我众叛亲离,想让我如从前一般孤苦无依。”
“这么一来,我能依赖的,就又只有她了。”
隋策注视着她的眉眼,语气尽量轻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商音信手要去拿酒瓶子,摇了两下发现早已喝光,“然后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在宫里名声扫地,随着年纪渐长,她手伸到了宫外——也或许是宫里的人十传百传出去的——总之,里里外外都很狼藉。”
隋策替她端来酒菜。
“因为没有同龄人作伴,最初我的确是将她看作唯一的稻草,想着,知心人贵精不贵多,推心置腹地专注待她一个人便好。”
商音喝了一口,“她那时脾气越来越坏,我能忍就忍,包容了她好久。”
“为什么?”隋策陪着她浅酌,“她不是都达到目的了吗?怎么还这么对你。”
“能是为什么。”
她懒洋洋地托着脸颊,“本公主讨人喜欢呗,哪怕太监宫女视我如水火,皇子郡主避我如蛇蝎,父皇照旧对我好,她就是嫉妒。”
“再后来是顾大叔将她私底下的小动作告诉了我,包括什么,故意派人雨夜里将我的房门锁住,在皇后、父皇面前搬弄是非,同太子挑拨离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