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策一抹嘴:“哦,好。”
他将碗信手交给仆役,行至不远处的黑漆平头车旁。
杨氏身体虚,因而只能从门边探出半个身子与之交谈。
隔着炎夏灼灼的光,商音在微暗的树影间看女人絮絮叨叨地和隋策嘱咐着什么,背后拿出的东西一件接着一件,很快塞了他满怀。
隋日知埋头吃冰雪丸子,今秋忙着给羽林卫送冷饮,因此,谁都不曾留意到公主殿下此刻的眼神。
商音其实已经不太记得荣贵妃在世时是怎么照顾她的了,年少光阴被皇城深宫中的诸多野望和步步险恶消磨得不剩什么,于是记忆深处,她总觉得那应该是一份极其温暖的回忆。
一年又一年,回忆在她的美化修饰之下,变得愈发遥不可及。
只是这终究没有实质,即便偶尔幻象也缺乏真实。
商音年长后读书,看遍书中所写的三春晖和倚门情,惜时不知所以然,如今出了宫门,才知道原来真会有喋喋不休的爹娘,真的会有无论寒暑或四时更替,都捧着一颗操不完的心,非得登门耳提面命的长辈。
那边的隋策许是又抖了什么机灵,被杨氏忍无可忍地揪了一把耳朵。
商音漫无边际地想。
如果自己的母妃尚在,待她出降后,是不是也会在这样的酷暑天里带着大包小包的避暑驱虫之物,来她的府邸絮絮叨叨。
盛夏担心她晒着,隆冬怕她着凉。
既忧心她被驸马欺负,也怕她欺负驸马。
她能将自己的心思悄悄地说与她听,能听听她的建议抑或忠告,可以在最无助崩溃的抱着她大哭一场,而不是埋在绣纹厚重的锦被中……
商音的神情忽然变得柔和空茫起来,悠远地喃喃自语:“有娘真好啊。”
她心想。
可惜我没有。
商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悄声说:“怪不得隋策的性子比我好那么多。”
生在这般家境之中,很难养不出好脾气的人吧。
“……日头虽大,也别太贪凉,吃冷食要适可而止,否则对肠胃不好……文睿,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在、在。”隋策嘴上答得敷衍,耳朵却放任自如地开小差。
他目光正神游天外地到处闲逛,冷不防往后一瞥,不偏不倚就将商音的神态看进眼底。
青年眉梢一动。
“诶。”
送走杨氏后,他用胳膊挡住烈日跑回来,指尖好似拈着什么饰物往她跟前一晃悠,“我娘给你的。”
商音不自觉地随着东西摆动起脑袋。
那是避蚊虫的手链,端午前后民间小孩身上随处可见——不值钱,但编得很精细。
她闻言轻轻一愣,“给我的?”
“嗯。”隋策已低头不由分说地替她戴上了,“怕你夜里睡觉被蚊子叮——我告诉过她,府上有防蚊的大帐,她老人家不管那些,非让我拿着。”
言罢挑眉试探性地问,“不嫌弃吧?”
公主殿下摩挲着皓腕上鲜红的链子,垂目颇为满足地抿唇一笑,摇摇头。
作者有话说:
小~~~~~~~日常~~~
全世界都在谈恋爱,只有梁家在认真作怪()
能享受老婆送饭待遇的,也就怼怼基哥隋宝三位了。
话说隋宝真的货真价实的妈宝男啊,上个班老婆送饭,妈送衣服()
这不得洗衣做饭一条龙来回馈媳妇的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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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章
挨着赏月楼的地方是安善堂, 荣贵妃的牌位就供在这里。
但其实对于商音而言,她平日并不常来。小时候三天两头地往祠堂跑,跪在母亲的灵牌前聒噪念叨, 话多得不行,什么都说, 也不管人家爱听不爱听。
如今年纪大了,渐渐地, 来看故人的次数就少了, 偶尔在蒲团前一跪, 只想安安静静地待上一阵。
四面浮起一股温厚的香。
没等她回头看, 旁边多出来的人影正对着前方拜了三拜, 将信香插在炉中。
商音眼眸跟着隋策的动作流转, 见他拍去落到案前的香灰,又把临近的一只蒲团拖了来, 在她边上盘膝而坐。
“怎么啦?”
隋策歪头托腮,漫不经心地打量她, “心情不好?”
商音搪塞着说不是,“只想起好久没给她上香了,所以过来瞧瞧……准你有娘看你, 就不准我看我娘啊?”
他泛泛一笑,“还说不是。”
“你呀,每回嘴上总说不记得、想不起她什么模样了, 不欲让别人同情你, 可怜你。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着。”
重华公主挺直的背脊轻轻打了个弯儿, 似乎在他面前终于不想再费口舌狡辩, 耷拉着脑袋垂眸看香案底下的浮灰, 语气带着点丧:“我这种人, 是不是活得很失败?”
“从我知道梁雯雪害死我娘那一天起,仇视整个梁家就成了支撑我的精气神,一想到今后要让他们给我娘陪葬,日子陡然变得有了盼头,连每天早起都神采奕奕的。”
“一向只听闻别人拿功成名就当毕生所求,拿出人头地当雄图抱负,还没听说过靠报仇雪恨激励自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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