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宜君得到这拓本花了二十贯,以古代书法大家的碑拓来说,也算相当。但问题不是价钱,问题是这种东西常常是有价无市,可遇不可求!
至于摹本,则是杨宜君的外祖父周革一位好友所临摹的。人家学的是褚遂良的字,名气颇大,家中还收藏着《大字阴符经》的真迹,从小临摹到大!临摹所得,可比外头一般的摹本难得多了!而这份摹本也算是人得意之作了,若不是有外祖父的关系在,杨宜君是不可能得到的。
至于褚遂良其他真书法帖,杨宜君这里颇为齐全,只是再没有这两本那么珍贵的。
读书、写书、练字、家常闲事,又过了数日,杨宜君发现自己书房里用于临帖练字的白纸用尽了,这才有这些日子第一次出门。
“入秋后做了应时衣裙,平日娘子不出门,只穿家常衣裳,这些衣裙竟是只能压箱底了。”杨宜君要出门,平儿十分赞成,立刻就取来了稍厚一些的新衣,叫宜君出门好更加光鲜。
杨宜君换上一件鹅黄色交领衫子,露出里面的白绫中衣领子,下身束着菡萏色裙子,又加了一件丁香色披帛——裙子束的偏高,这是如今时兴的样式。
相比之下,发式就家常多了,只是简单的同心髻,而不用任何珠宝。发髻系一条红绢发带,一侧插戴了两朵木芙蓉,分别是粉色的和白色的。清新淡雅,有天然去雕饰之美。
杨府所在的崇仁坊虽然不在闹市之中,但也是遵义城中的好地段,周围尽是本地好人家,所以只在坊外便有定位偏向高端的集市。其中最多是做饮食生意的,除此之外,也有卖首饰的、卖绸布的、卖文房用具的、卖香料的,等等,不好尽数。
所以买纸的杨宜君并没有骑马坐轿出门,而是带了晴雯一个,两人步行着往外去了。
杨宜君今天出门,说是为了买纸,但更多还是读书倦了,有出门走走看看的意思。不然只是练字用的纸罢了,随便差遣门外哪个小厮去,不能得?
今朝是个晴天,虽然几场秋雨下来太阳已经没有了初秋时的力量,晒在人身上暖意大过炙烈,但杨宜君还是戴上了帷帽,保护她皎洁的肌肤。一路走着,倒不急着去卖文房的铺子买纸,不然带着东西也逛不尽兴。
她一路散步一样,看看街景,听听生意人说话。过了一会儿,快到中午了,才找了一家挨着文房铺子与书铺的酒楼歇息。她打算中午不回去了,就在外面吃饭。
才被酒楼小厮迎进去,杨宜君就听到大堂中有人高声道:“果然是边陲蛮夷之地,所谓‘青年才俊’,便是这个样子?哈哈,若是在吴国,你们这等的,只不过是比睁眼瞎略强些罢了!”
杨宜君隔着帷帽的纱帘看去,只见许多人围在一起,中间说话的是几个像是外地人的读书人,他们对面同样站着几个人。还是杨宜君的熟人,有令狐熙、韦成吉,以及两个杨家族兄,他们此时的脸色可不大好。
“这是怎么了,竟有与平日不同的热闹么?”杨宜君见情况不对,一边揭去帷帽,向前走去,一边曼声道。
此时酒楼大堂中的焦点只在相对站着的几人身上,原本对于外头新进来的人是无人理会的。但就在气氛紧张时,这样随意,甚至有些怠惰的女声却像是一缕清风吹散了乌云,让人不得不在意,下意识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令狐熙等人看到杨宜君就是眼前一亮,忙道:“十七娘来的正好,这里有几位吴国才俊,只说我们播州无人...要我来说,他们是托大了,只赢过我们几个无名小卒就敢这般狂妄!不若十七娘你来试试他们的成色。”
一边又转头对几个南吴读书人道:“十七娘虽是女子,却有‘才女’之名!你们赢我们几个无名小卒怎么能说播州无人?先赢过十七娘,我等才服呢!”
南吴读书人看到杨宜君的第一眼也愣住了,到令狐熙说话,这才回过神来。然而就是这样,神色之间依旧有些神思不属。
其中一人忽然道:“杨十七娘?‘纤云弄巧君’?”
这人显然听过宜君在蜀地所作的《鹊桥仙》...只能说,任何时候都是流行文化比正经学问流传的快。
杨宜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颔首,肯定了这事。
今次的事情也挺简单的,就是游学的外地士子看不起播州,看不起播州人,便找了这边的读书人‘踢馆’。现在如此嚣张,显然是踢馆成功了。
杨宜君倒不是爱出头,但她和令狐熙的关系其实还不错。再者,无论播州怎么样,都是她的家乡,她自己也认为播州是边陲之地,相比起中原河山、江南膏腴、蜀中风流...都远远比不上,但这种话她自己可以说,别人却是不可的!
特别是还这样狂妄、这样轻蔑。
这是杨宜君插话,并尝试涉足其中的原因。
杨宜君走了过去,令狐熙他们让开了位置,杨宜君便与南吴的几个读书人相对而立了。不过她没有一直站着,而是叉手行礼之后便坐下了。其气度随意与人不同,隐隐有一人压倒对面之势。
但对面的读书人并没有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宜君的美貌冲击下,他的感觉都有些迟钝了。
等宜君坐下,领头的那个良久才笑道:“在下此前言语有失...播州有娘子这般人物,便是只一个,也是钟灵毓秀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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