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纷叠脚步骤起,一白衣男子蓦然闯入,众女吓了一跳,再细看男子那一头白发,立即知道面前何许人也,众人连忙下跪,参与当朝相爷。清雅的奶娘刘氏也连忙揩去眼角湿润跪下,杭致上前亲自将奶娘扶起,“刘嬷嬷,本官听说你在此受人欺辱哭泣,可有此事?”杭致一面问,一面细看刘氏双眼,见她真个儿眼眶泛红,他捏紧了扶她的手臂。
清雅跟着众人一同下跪,听那熟悉之极的声音近在咫尺,当初夫妻间的花前月下情语缠绵竟都涌现出来,那是她曾经的檀郎,她心爱的夫君。清雅的心口翻涌起阵阵热潮。她原以为她都忘了,现下才知不过是埋藏于心罢了。清雅的指甲抠进了地缝之中。她不敢抬头,甚而屏了呼吸。
刘奶娘惊慌失措地低下头,“姑爷误会了,没有人欺辱奴婢。”
“若无人欺辱,你因何哭泣?”
刘奶娘猛地一惊,她抬头对上杭致阴鸷的双眼。
刘奶娘的心儿几乎快从嘴巴里蹦出来了。她本就是老夫人为了让她作证才留下的,当初小姐的死已让她肝肠寸断,偏偏自己还有一双儿女和孙儿在老夫人的眼皮底下,她什么也不敢讲,只能每日活着一日过一日。可是今儿早晨,姑爷把她叫来,与她讲他遇上了一个极似小姐的人,不知是失了记忆还是如何,叫她过来相认。
小姐可是她奶大的娃儿,刘奶娘岂能认不出来?只是小姐变了相貌分明不愿与她相认,刘奶娘就知小姐怕是不敢再回杭府了,刘奶娘也不敢让小姐回杭府,那府里除了姑爷,都是一群豺狼虎豹,恨不得叫小姐死。她家的小姐大难不死,难道还要回府叫人再杀一遍么?刘奶娘不敢认了,只可怜小姐太苦,情不自禁簌簌掉下泪来。
“刘嬷嬷,我问你的话,你因何哭泣?”杭致更加用力地捏着刘奶娘手腕,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断。
刘奶娘倒抽一口凉气,“奴婢……”
钱娇娘踏进偏厅,“相爷,这是怎么了?”
洪泰也与马东长跟着进来,询问缘由。
杭致扭头沉着脸道:“本官敬重的嬷嬷岂能平白无故地哭泣?到底哪个奴婢惹恼了她?”
这戏唱的比方才台上的冠生还好。钱娇娘板了脸道:“还有这等事?来人,把这些奴婢带下去,一个个查!”
清雅与烟萝等人忙站起来,低头就要退出去。
“且慢!”杭致一声清喝。众婢被其所吓僵在原处。杭致若有所思地看向钱娇娘,眼神变了几变。钱娇娘泰然自若道:“相爷,您放心,我这就叫人去查,里头哪个人若是不守规矩,我第一个不轻饶!”
刘奶娘扑通一声跪下,“相爷,无人,无人欺负奴婢!”
杭致置若罔闻,他凝视着钱娇娘忽而笑了,“邢夫人,本官替你省些力气,本官有一样绝招,只要让本官看看这些奴婢,本官就能知道是哪个犯了事。”
钱娇娘疑惑道:“可是您府上的嬷嬷自个儿说无人欺负她呢。”您怕不是耳聋了么。
果然他小看了这妇人。杭致笑道:“这位刘嬷嬷是本官爱妻的奶娘,与她主子一样最是心慈的,纵是有事儿也总不讲,爱妻尝言要侍奉刘嬷嬷天年,本官自当敬重,否则待爱妻归来要生气的。”
这杭相莫不是疯了?他的妻子不是已经亡故了么?还说什么爱妻归来,这是在说鬼故事么?
钱娇娘直言不讳,“我听侯爷说杭相的妻子已经死了,怎会还有爱妻?哎呀,难不成杭相又娶了一个爱妻?”
杭致笑容不变,“本官的爱妻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况且她并非死了,只不过落水了,她……是气我没能保护她,因此不肯回来。”说到后头,杭致的声音轻了,琉璃眼珠里满溢化不开的哀伤之色。
清雅眼眶瞬间红了,她狠掐自己的手,把眼泪逼回去。罢,罢!
钱娇娘沉默了。
洪泰见气氛古怪,才记起自己是主人家,他与杭致道:“杭相,这都怪洪某招待不周,洪某自当严查此事,给杭相一个满意的交待。”
杭致这才从思绪中回神,他缓缓扶起刘奶娘,“洪大人,本官方才也说了,只消一眼,本官就能分辨出哪个犯了事,既然人都在这儿,本官就亲自来审一审。”
“这……”洪泰看向钱娇娘,他自是看出这二人之间有些猫腻,只是慕铮妻又怎会与杭相扯上关系,叫那李千面来的目的,莫非就是要对付杭相?到底有什么人不能让杭相亲自看见,难不成真是反贼?
杭致挑眉,“怎么,人在这儿,我只看一看,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让我瞧见的人?”
洪泰干笑两声,连声否认。钱娇娘不着痕迹地瞟了清雅一眼,清雅看见了,对她轻轻点了点头。钱娇娘刮了刮指腹,“哪里有什么不能让相爷瞧见的人,只是都是些下人,怕污了相爷的眼。相爷既要亲自过问,你们还不快过来站好?”
清雅与烟萝等人和洪府奴婢都朝前走了两步,在杭致与钱娇娘面前站成一排,个个垂眉顺目,双手交叠于腹前。“抬起头来。”杭致道,婢女们都顺从地抬起了头,直视前方。杭致慢慢走到第一人前,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他突地伸手抓住了她,细腕上的大掌青筋暴出,细看竟在发抖。
众人皆惊,只听得杭致哑声道:“便是你犯了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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