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那张脏兮兮的脸抹开污渍,还能看到挂在双颊上的奶膘,可一旦沉溺入回忆之中,一双眼就变得空洞,甚至连愤恨都没有,只是麻木。
将夜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就见表弟忽然转眸,对他笑笑道:我其实就是想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不避我如瘟神,不恨我如戮亲仇人的存在,才做了那些实验。
可惜的是,从给流民施粥,治伤救人开始,事情只是变得越来越糟糕。
表弟盯着将夜的眼看了会儿,双唇翕动,忽然幽幽道:表哥,你真的很好,你都不嫌弃我。
将夜:
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他算是明白了,其实这表弟也是个小变态,或者说是个变态预备役。
倒不是说他报仇的那件事不对,毕竟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啊?
而是表弟的思想上太过异于常人。
表弟觉得没人搭理他是因为自己的厄运体质,让人避之不及,又觉得自己间接伤害了很多人,所以他们厌恶他。
为了获得同情,让别人知道他其实也是迫不得已,甚至开始卖惨。
将夜不赞同这种做法,却理解他。
表弟一直看着他,就像是在等待他的反应。
要是他转头就跑,那要不要杀了他?
可是他真的很喜欢这个表哥啊!
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忽然皱起来,焦虑不安地,似小鹿的眸子看着将夜,捧着破碗的手已经悄悄伸入衣襟中,那里伏卧着一把匕首。
将夜毫无察觉,歪着头想了会儿。
说:你给我讲了一个故事,那我也给你说个故事吧。
握着匕首的手松开,又虚虚抱着破碗,瞪大了眼睛望着将夜,点了点头。
将夜: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走投无路的小孩子,他失去了一切,不得不沦落成乞丐,可是他乞讨不到一分钱,饿得饥肠辘辘,后来萌生了一个想法,他捡了一块石头,每天就磨啊磨,终于把磨出了一块石刀。
表弟眼前一亮,猜测着问:他是想抢劫吗?
将夜点点头:对,他想要去抢,可是啊,他太瘦弱了,又饿,根本做不到,每次被发现后都打个半死。
那那后来呢?
小孩子忽然想通了,就算他成功抢到了又能怎么样?吃了这顿还是没有下顿,他依旧会饿肚子,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他一次都没抢成功。他觉得自己活着毫无疑义,又不想就这么憋屈地死了。
所以他不想活了,甚至决定在死前拉人陪葬?
果然,小表弟其实很懂这类人的想法。
将夜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道:这一天,他蹲坐在街边,所有同街徙倚的乞丐都在卖力地乞讨,只有他,很冷静地靠坐墙边,攥着磨地锋利锃亮的石刀,面无波澜地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在物色下手对象!
将夜点头,很认同表弟的猜想。
表弟的眼神忽然兴奋起来,隐隐还透着本能的对嗜杀的欲望。
然而将夜说:他没有成功。
表弟忽然愣住,皱眉问:为什么?是因为饿晕了吗?还是石刀不够锋利?还是说,他没杀死人,却被要下手的对象反杀了?
都不是。
将夜说:有个隐居深山,偶尔采药倒卖的医女路过,一眼就看见小乞丐浑身的伤,她在小乞丐准备动手之前就主动掏出了药膏,亲手给他治伤。
其实很多路人虽然不知道小乞丐要做什么,但都觉得他不对劲,没人会靠近,都防备着绕道走,谁也不想惹麻烦,小乞丐根本找不到下手能成功的目标,唯独这个医女,是主动靠近他的。
表弟似乎很认真,甚至入戏到将自己带入了小乞丐的设定。
他有些纠结和犹豫,觉得不该杀了善良的医女,又觉得自己的计划要是遭遇变故,会让他很难受,更何况,自己都不想活了,还在乎别人死活做什么?
这些想法,将夜不知。
将夜只是娓娓道:医女浑身干干净净,身上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药草香,她一靠近小乞丐,小乞丐就本能地害怕自己玷污她,瑟缩着要躲开,却被医女凶巴巴地摁住,强行上药,甚至带着小乞丐吃了一顿云吞。
小乞丐早就忘了上一次吃饱饭是什么时候了,这一碗云吞吃得他忍不住哭了出来,之前强忍的伤心一下子爆发了,止都止不住。
表弟上头了,急忙问:那后来呢?
将夜摸了摸自己脑袋,使劲编了个结局:医女告诉小乞丐,每个人的存在都有意义,就算现在身处深渊之中,也一定会有一个人在赶来治愈你,或许他还在路上,还没赶到,但你一定要等待下去,不要轻易放弃。
故事说完,将夜斜眼看去,小表弟眼底的狠戾竟倏然散了个干净,一双圆眼噙着泪,不一会儿就夺眶而出,挂在脸颊奶膘上。
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抽抽噎噎地问将夜:这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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