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谏下意识松了攥着羽刃的手,接住颓然倒下的少年身躯,鲜红的血一下子染透了他雪白的衣裳,桃花眸中的混沌灰雾顷刻散开,清澈的琉璃珠又熏上朱红。
他抱着少年,看着这张双目紧阖的苍白面容,瞧着那溢出鲜血的青白双唇,竟一下子以为是在做梦,以为这是个什么可怕的让他难以承受的梦境。
颤抖的手一点点抚上将夜的侧脸,揉开了血水。
是梦对不对?
我们我们醒过来好不好?
可他的手一触上滚烫的血流和渐渐失温的皮肤时,就像是被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
识海中的迷雾散开,他抱着将夜跪坐在破败的大殿之中,在这座翊族全数殒落而剩下的遗迹内。
血污浸透了少年衣裳,又在地上洇出一滩血水。
识海之中所经历的一切并不会带到现实中,至少精神上承受伤害并不会影响肉身,而将夜胸口扎入的羽刃却是真实存在的。
是他亲手将自己的翎羽刺入少年的心腔,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徒弟,自己所爱之人。
云谏捂着那处伤口,狼狈地想要堵住血,堵不住。
想要拼命往里面灌灵力,可灌入的再多都像是往漏洞百出的竹篮里注水,根本无济于事。
云谏喉咙哽地厉害,艰难地托着将夜的脸,揉着他逐渐冰凉的皮肤。
你醒醒,别吓师尊
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他想啊,将夜口口声声说要护着他的,他一难过一不舒服,小徒弟就皱着眉头又是气恼又是担忧地瞪着他,一边嗔他活该,又一边心疼地眉头直皱着给他包扎伤口。
他的小徒弟怎么舍得让他这么难过?
他抚着将夜的脸,通红双目:我疼心口疼,你快醒醒,帮帮我你醒一下好不好?
少年再也不会回答他,哪怕一个字。
身躯都逐渐不再温热
你又害死了他。
梧桐半透的红色身影站在空旷的大殿中,犹如恶魔般的嗓音空灵回旋,将那些杀人诛心的话一字一句戮出。
他是想救你的,就像几千年前一样,他想带你离开,带着你摆脱桎梏,可你呢?你杀了他
在后来的轮回之中,一次又一次杀了他,包括这一次,你让他跌落尘埃,承受轮回之苦,撕裂魂魄,为你剖魂,因你而魂灵不全,他如今的苦难都是你造成的!
梧桐森然笑道:不过啊,你算是幸运,他也幸运,在他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被你再一次亲手杀死。
你说他若是恢复了全部记忆还会爱你吗?
只怕恨死了你,就算他不介意,但你要知道,你这个命格不死自己死他人,你所在意的一切都将湮灭
就算这样你还要苟延残喘地活着吗?涅槃重生只能让你一次又一次经历苦难,你何苦如此执着?
放下吧
放下吧,让一切都化作灰烬,碾作齑粉。
那些随着转世轮回,随着涅槃重生而被遗忘的千年记忆一下子灌入云谏脑海中,像是要撕裂他识海一般,疼得脑核欲裂,疼得心脏像是被攥碎了一般。
炽烈的恨意,极度的自责,钻心的伤痛都在瞬间涌进胸腔。
比被锁链囚缚还难受,比被镇神钉嵌入骨骼还疼痛,比被利刃剖心,剜去赤热的爱恨还痛苦。
再也承受不住,几欲崩塌的魂灵直接影响到身躯,他胸腔内灼热涌动。
竟控制不住地呕出一口血。
溅洒在将夜身上,点点滴滴的血渍弄脏了少年的脸,他的血和将夜的混合在一起。
一个还温热,另一个却快凉透了。
梧桐说的对,他自出生起,就被批命岁运并临,或许是所有的好运都用来遇见将夜,就算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之中,就算蹚过三途河,就算化作天边星,将夜还是在转身回眸的每一次,都很努力地遇见他,要在他身边。
而他都做了什么?
九天之上的凛冬崖,他曾以匕首戮他心腔,这一世,他又没认出他又以翎羽扎入他的心腔,殒他性命。
放下?
就这样放下吗?
挣扎了几千年,到头来还是这样的结局,他放得下吗?
不!
他不要他死!
将夜说过的,会陪在他身边,就算他被世俗不容,就算他命格异数,他都会陪在他身边的
执着的烈焰未曾全熄,涅槃火还在心脏中腾腾燃烧。
云谏拥着将夜,俯身轻轻在少年染血的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极克制,又极疯癫地说: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你累了就先睡一会儿,等我找到步凌尘,让他给你治伤。
到时候,我叫你了,你不要睡,你要醒过来。
梧桐听着这些话,满目不解,又怨又疯地怒吼道:你疯了吗?他为你剖魂,为你死了一次又一次,早就魂魄斑裂,撑不住了,没有下次,没有轮回了!
云谏抚少年软发的手颤了一下,眼底的红渐渐溢出,浓郁至极,瞳色深邃如黑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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