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爱我。
他一出口,就让云谏懵了,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以为自己疯了生出了心魔。
将夜被气狠了,既不打算以小溪流的身份出现,也不打算以小徒弟的模样去安抚。
他不是没有脾气。
曾经的那川溪流是多傲气,多倔强多固执啊,却被他小破鸟若即若离的态度折磨地自我怀疑,近乎崩溃。
而身为小徒弟的将夜更是觉得心底难受,他的师尊到底喜欢他什么?
因为曾经的记忆而爱上自己,又自以为曾经记忆中的他并不是如今的他而变得这么纠结。
纠结什么?
到底是不明白自己心意罢了。
将夜倏然嗤笑一声,双目如炬,炙烤着对面那双桃眸:你喜欢的究竟是曾经的回忆,还是我这个人本身,你不清楚。
凤岚云谏,神隐峰仙尊,你不明白,你不爱我!
他那么喊他,以云谏两世的身份去喊他,又笃定他对他的心意是如何的不真挚。
微弱的月光从窗棂缝隙中漏入,照在那双通红的桃眸上,光粼波动,似有蓄泪,他浑身都在颤,还是想要将少年捞入怀中,却被躲开。
他看着自己扑空的手,怔然道:我不是我没有想过伤害你,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你只是从没想明白过,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而喜欢一个人,你若要的只是记忆,那我便可摘掉全部记忆,把从前的一切都忘掉,重新来过。将夜冷笑道:按照你的想法,记忆空白的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你还是把你的爱留着缅怀吧,埋进土里也好,葬入回忆也罢。
我们可以,两不相干了!将夜阖目,泪水滚落,他说出的这番话是刺伤对方的利刃,也是反噬自己的毒药。
他替自己委屈,也替自己的被爱而悲哀。
他狠狠撞开云谏,就朝着破庙外面走,外面还下着雨,已不像刚来时那样绵绵落下,而是伴着惊雷直坠。
别离开我!
腰被双臂死死揽着,禁锢住。将夜被抱得太紧了,近乎喘不过气,身后男人的胸膛贴满他的背脊,浑身都在发抖,脸颊深埋他颈窝,泪水滚淌,洇湿在将夜脖侧的皮肤上。
将夜是真的喜欢他啊,喜欢他的小破鸟,喜欢他的师尊。
可心口也是真的好痛啊,来自于醴泉被伤的魂灵一遍又一遍提醒他,这种难过的情绪是如何的噬心腐骨。
可是,将夜也害怕极了,他不确定云谏的爱到底是什么,若有一日他记忆全失,会不会直接就被抛弃了?
这种恐惧感让他不知所措。
放手吧。
他也需要一个人冷静的时间,他也需要慢慢消化两片魂灵相融的记忆。
云谏不放,越拥越紧。
将夜都被气笑了,他沉声道:我修为不如你,你要是不放,我走不掉。
那你就陪那你就陪着我,别走
可云谏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少年沉冷道:我会自爆灵脉,让你追寻的那些记忆都消失
将夜上一次嚷嚷着要自爆灵脉还是在苍梧城的时候,他那时一心一意想着要保护师尊,绝不让任何人欺负师尊,还真能做出这种事,后来知道自爆灵脉有多恐怖后,他吓得要死,发誓绝不再冲动了。
但现在,云谏知道他不是说着玩的,是真的能干得出这种事。
生怕将夜自毁,云谏再难也还是松了手。
人的心态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当初的将夜并不指望他师尊对他拥有什么感情,因而从未有过期待,便不觉得苦。
可一旦爱上对方,一旦开始期待对方对自己的爱意有多深厚多浓重的时候,就会变得患得患失,容不得一点瑕疵。
无数的希望,堆迭成如今的失望。
将夜想冷静,也想给云谏一个冷静思考的时间。
更何况,他体内的魂灵虽在艰难相融,却因破碎得太厉害而困难重重,长眠时还好,强行唤醒后,那种破碎感就像是钝刀子割肉般,疼得厉害。
他不耐疼,咬牙忍着,但忍不了太久。
风雨山路。
他一步步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头顶上还悬着那把油纸伞,让他浑身不沾一滴雨水。
将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曾经的白衣神祇此刻狼狈地被雨水淋透,见将夜一回头,他整个人怔住,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以为将夜要对他说什么,可没等到,他又想对将夜说什么,却只是双唇开合,微微颤动,依旧不知要道出什么话才能挽回。
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将夜,看得将夜都以为自己像欺负了他似得。
到底谁欺负谁啊!
这气太难消了!
将夜才不要管他,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
直到回了李府借他们居住的院子,将夜倒头躺在床上,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扯过被子捂住脑袋,一声不吭。
屋内极静谧,甚至能听见湿透的衣衫上雨水滴落在木地板上的声音,来自于小徒弟的脾性中,担忧他师尊着凉的忧心浮起,又被他来自于小溪流的骄傲给摁下去。
那句:你要不要换一件衣服,把水擦干吧,被他生生咽进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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