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骊惊骇,“便从九娘的婚事下手吗?”
她点了点头,“不过几个月功夫,今日就要这般试探,少不了以后还会狂妄。”
“那夫人要怎么办?”青骊深知,若是将来楚顾两族不和,第一个不好受的便是顾媗娥。
“今日之事,若是我想得浅些,就是母亲一人的行为,可若是深想,就是顾氏的意愿,夫主想必也知道陆氏想打通什么关窍,今日之事要是瞒着他,之后的苦还是我自己吃。”
她眉宇间多了丝坚毅,将头发又挽了起来,“今日母亲的话我不仅要与夫主商量,还要把顾忌也往大了讲,顾氏若是执意不顾我,我也能学三婶那般彻底离了娘家,研磨。”
“这都夜里了……”
她站起身来,疾步走到案前,“打铁要趁热,夫主回来之前得要写好。”
青骊赶紧叫人掌灯,又布置好了书案,便见她搦管仓促,并不是惊世的丹青,只是陈情真挚。
“妾生蒲柳姿,得君松柏之质,恨未经风霜,恨不见白头,最恨此情溘先朝露,致妾与君两散,非妾之错,非君之过,不过权术阴谋,毁我良缘,毁我良缘。”
“毁我良缘,毁我……”楚崧读来也觉怅然,才刚洗浴过,周身还带着湿气,纸张也被他额上滴下的水珠润湿,“夫人为何写此自伤之语?”
他四顾未见顾媗娥,看向跪在地上的青骊,“夫人何在?”
“夫人说他日总要两散,今日也不必久聚。”
楚崧眼中带了暗色,左右一想也明白了几分,还是叫青骊将人找回来,“若不与我讲个明白,作此态平白糟践了夫妻二字。”
青骊看他似是动怒,急忙道:“夫人也是情不得已,此下还在府中,若要她回来,还要您的一句话。”
“什么话?”
“夫人要郎主听听她的情意,听过之后郎主说的那句话便是夫人要的那句话。”
他一听知道顾媗娥还在府中也放心了几分,“你说。”
“夫人第一次见郎主,是在长安,建始四年的春天,郎主在渭水畔玄谈,险些骂哭了一个文士。”
他挑起眉,显然是意外的,又听她继续道:“郎主也知道,从前在南齐,顾氏不如虞氏跟陆氏,他们手上有私兵,朝中有重臣,虞氏有武将,陆氏有文臣,顾氏只有数不尽的金银珠玉。”
“这些东西锦上添花固然好,可是得不了齐主青睐,所以顾氏便会养育几个最出众的女儿献给皇家,以求稳固,夫人便是其中之一。那年周朝大军南下,齐室覆灭,族长便将这打算打到了长安去。”
“建始四年春,夫人北上,回来时她跟婢子说北上这一遭,最好的是知道陛下不纳新了,她不用进宫,第二好的是在长安见到一个说话不讲理的郎君,让她知道了有理可行天下,无理要是能辩,也能行半个天下。”
“夫人因困在深闺多年,金陵贵女们总爱奚落她先是做不成南齐的皇妃,又做不成北周的皇妃,她心中便翻来覆去地回忆在长安见到的那个郎君,是如何将那几句话辩驳得毫无懈处的,想着哪日也理直气壮地骂她们一回,可是从来未出口,倒是日想夜想,叫那郎君成了她的痴心。后来,那郎君竟来了顾氏求娶,夫人一夜未眠,夜里去河里放灯,哭谢神佛有灵。”
楚崧神色被牵动,手中攥着的纸也成了团,似乎承不住这么深厚的情意,他问得有几分艰难,“那么,今夜又是为何?”
“郎主决算千里,还不知道吗?”
他结合今日顾大夫人所来,便也明白了大概,眸光稍暗,“我知道了,你去请夫人回来吧!”
青骊又道:“夫人还等着郎主那句话。”
他手中的纸团落下,正坠在砚台上,他看了一眼,道:“卿心纯贞,我未敢负,权术阴谋,不得黑蛟搅,还是白纸素帕,便说,夫人的书案被墨汁污毁了,请夫人回来清理吧!”
“敢问夫主,是哪一句?”
“你愿意告诉她哪一句便是那一句哪一句,我等一个时辰,可够了?”
“够了。”顾媗娥面带湿痕从屋外进来,提着裙摆,梨花带雨道:“妾才离开这院子,又觉得不舍,害怕将来真是两散,怎么还不留今夜一面,又舍不得那分矫情,等在屋外听夫主说话,夫主,妾心中有愧。”
楚崧长叹一声,起身迎住她,将她揽入怀中,良久却又未言。
青骊见状便招呼了其余人出去,只留二人在屋中。
“夫主,今日母亲来,并不是送什么养颜的方子。”顾媗娥轻轻揪着他的衣襟,说得诚挚,“她向我打探九娘的婚事,说陆氏有心求娶,这……我虽是九娘的继母,可是有夫主在,有杨氏在,再不济九娘还有兄姐,妾哪能去左右她的婚事,可母亲竟敢为陆氏来问这一句,即便他们没有左右之心,竟也是狂妄了。”
楚崧并不惊讶顾氏会有张狂之态,近日看顾氏在太子面前颇得青眼,却不敢想他们敢把主意打到楚姜身上,此时听到顾媗娥的剖白,还是感动于她的真心,“此事并非夫人的错,夫人不该如此自伤。”
“不是自伤,只是不忍见到顾氏自毁,更不愿我……我好不容易得来的良缘就此毁掉。”
“夫主,今日母亲的试探,我看得明白,若是陆氏有心,哪场酒宴哪次议政见不得夫主?干干净净地问上一句想与我们结个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成与不成我们彼此都大方,何必非要转托顾氏。陆氏诗书传家,一阁的经籍,他们怎会痴傻至此,定是顾氏保了什么许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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