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聂将话咽回去,“自然是不如长安好。”
楚姜闻言轻笑一声,“也不是都不好,人事各异,长安没有小娘子愿意与我说话玩耍,这里却有,长安也没有神医,没有小方祜这样的小童儿。”
采采跟在坐在火炉边,拨着炭,顺口接道:“那长安也没有方郎君那样的贼人呢!”
“这样的,自然是没有的。”才刚说完,她似乎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不对,刻意绷紧了嘴角,跟着采采一道低斥了一声,“这样胆大的贼人,长安可容不下他。”
阿聂听得好笑,却不忘嘱托道:“女郎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往后还是少与那方晏来往的好,先生是先生,他是他,山野之人,女郎是千金之躯,几回因他有了危险,如何能再与之结交?最好郎主在金陵的事尽快办完,我们也早些回长安去,跟这人远几分。”
屋檐下的铃铛传来寒风信,砸在氤氲了满屋的暖香中,阿聂的话也像是这铃铛声。
暖夜的柔和仿佛被击碎,楚姜松快的心也似乎被什么攥住,却无以言表,怔了一瞬便低头看着通红的火炉,轻应道:“我明白的,阿聂。”
作者有话说:
阿聂:《门第与偏见》
第64章 心事
采采立刻就察觉到了她心情的变化,并不明显,可是阿聂的话显然让她烦恼了。
“女郎,是炭火过旺了吗?”采采想让她从那烦恼里抽身出来,立刻转移了话题。
楚姜看到她关切的眼神,不明白心底那股燥闷是什么,便也以为是炭火太旺了,“火大了,取几块炭吧。”
采采听话地取出几块炭放进陶瓮中,又用盖子压实。
楚姜听着瓮中炭火响裂声渐歇,直到再没有动静。
片刻后,她突然疑惑地问向采采,“炭火还是过旺了吗?”
采采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神情,迷惑甚至委屈。
她家女郎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炭火旺心头火燎,还是因为阿聂的话心烦意乱。
阿聂也察觉到不对,赶紧放下熨斗过来,仔细打量着她,“是前几日换了新的方子,还用不惯吧!”
楚姜抚着心口,又默认了她这一句,“应当是的,先生说怕我们哪日就要回长安了,他用药也猛了些,该是药用得不好。”
阿聂立刻便要伺候她上床歇着,采采却神情犹豫,只等到阿聂才刚推门出去,她便按捺不住,边给她掖着被子边说道:“女郎,今天的炉子火不如往日旺,新方子也吃了几日……”
楚姜纤手按住锦被,柔声打断她的话,“该是药吃不惯。”
烛光透过莲青的帐子,星点微火映在她瞳仁上,明亮清澈,她说这句话时里面没有疑惑。
采采才明白过来,她家女郎如此聪慧,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烦恼什么呢?
于是她也听话地退出帐子,吹灭了几盏灯,只在远处的案桌上留了一支。
屋中瞬间静了下来,窗外的雪也已经停了,起了风,淅淅飒飒的叶动惊扰着室内,楚姜抚着掌心的伤痕,默默数着那叶动声。
帷帐透出案上一点微弱的亮,她怕黑,也不算怕,只是不喜欢全然的黑寂,所以每每夜间都有一点微弱的亮在帐外。
数过了三百七十九遍,掌心的伤痕开始泛着若隐若无的痒意,她张开眼,轻喃道:“采采,我仿佛生来就没有什么喜好,我喜欢素色吗?并不算,只是旁的颜色我都不喜欢,素色是堪堪入眼罢了。我思来想去,这世上似乎并没有我喜欢的东西,奇珍异宝,再新鲜的我都见过了。”
一屏之隔的矮榻上传来动静,采采翻了个身,“女郎,婢子听着。”
然而采采在等着她继续说话时,她突然就变得迟钝了,甚至想要对未出口的话一再斟酌。
风声刮过了窗棂,窗纸翕动了几下,她才缓缓道:“采采,我想不明白,阿聂的话分明没有错,为什么会让我不愉快?”
采采暗叹一声,才道:“老天既然生女郎在这显赫的门庭,便不是叫女郎拘囿的,该像元娘那样,任行自在,人家的小娘子嫁了人都在家相夫教子,远的游玩不过几月也该回家了,可是元娘喜欢那些山水,再远她也要过去,花上一年半载也不嫌。”
“女郎,婢子自小与您一并长大,形影相随,有女郎的地方一定有采采,可是婢子从来没见过你那样的欢愉。”
“如何的欢愉?”她抚着伤痕问。
“女郎随心时的欢愉,方郎君或许总叫女郎生气,可是之后只要提起他,女郎便似换了个人,哪有半点在长安时的平和,原来哪怕八公主言语难听苛骂于您,您也是一笑而过,并不计较。
从前的您,像个全人,可是来金陵后女郎每每动气,又像是添了一点生机,或是嗔笑,或是怒骂,这时候的鲜活,就像女郎小时候闹脾气一样,方郎君就像是您难得一见的奇珍。”
“今夜婶子提起方郎君,提点着女郎该要远他,这样的话,郎主跟三郎、六郎必然也都说过的,女郎与方郎君共有谋划,郎主也未必放心,可是女郎您想要如此,郎主便也允了,女郎,您从前从未对郎主提过如此要求。”
楚姜一时语凝,心中狡辩那是她父亲事事周全,所以才不用她提,可是这托词才刚想出来,她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她确实是,第一次因为方晏,向她父亲提了一个不太合适的、于她有危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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