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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墨松开手淡淡笑道:“还打了两张床,你同妹子一人一张,一时做不好,要年后才能搬来。糊窗户的明瓦也请师傅做了,也得要年后才能换上。”
    “你真当回事去办呢。”梦迢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发闷。仿佛是在埋怨,带着一点甜蜜的苦恼。
    董墨不发一言,招手将斜春男人叫到跟前吩咐,“你再查验查验这院子里头,哪处墙有没有一点不结实,这个要紧。再有一样,赶在这两日请人造两扇门换了来。”
    闻言,梦迢递上眼,“不要紧的呀,这个节骨眼上,都忙着关张过节,哪里找工匠去?”
    院里来来往往,董墨只怕磕着她,又将她往墙根底下掣一步,“越是节下,强盗土匪越是乱,都想着弄些银子过节。我看,你与妹子收拾些细软,到清雨园去小住些时日,元夕后再回家来。”
    那彩衣舞着个勺子打厨房里钻出来,“这话不假哩,昨日我听见巷口那家前几日便遭了贼了,夜里翻墙进去,给他们家汉子听见,打起来,汉子还给扎了一刀!幸而是扎在胳膊上,今日还卧床不起呢。”
    梦迢听见也难免心里惴惴,可她是有去处的,原本今番还打算着要想个什么话搪塞了董墨,带着彩衣回家去住些时日,好一家团年的。
    这会却不知如何编谎了,只得说:“叫我想想吧,去你那园子里住十天半月的,传出去简直不成样子。”
    董墨虑着,也随她,“你倘或不想往我那里去,我在衙门里抽调两个差役来,替你门外守过这些日子也好。”
    “这样麻烦人?不好不好。”
    “是麻烦人要紧,还是你们姊妹的安危要紧?”董墨蹙着额,一点耐心仿佛给她左推右推推没了。鼻腔里哼出个笑,不知是嘲讽他自己,还是威慑梦迢。
    梦迢还是不应答,董墨也来了脾气,一拂袖,剪着手往屋里去。
    走到屋檐底下,还不见梦迢跟上,他只得回首。见梦迢还站在院子里,撅着一张嘴,耷拉着眼皮,一只鞋尖碾着地缝子里的苔藓,跟那苔藓有大仇似的。
    他只得又放低了音,“也罢,你想几日告诉我,都依你的意思。”这一软和,脾气也彻底撒没了,老远地朝她招手,“进屋瞧瞧去,看看哪里摆放得不合你的意,趁下人在,叫他们重摆。”
    这才见梦迢的笑脸抬起来,对上他的眼,立时又翻个眼皮,别到一边去。裙底下的步子挪得慢慢吞吞的,似乎不情愿。
    屋里却是旧貌换新颜,先前几张参差不齐的凳桌都给搬出去了,右边罩内放了成套的圆案杌凳,墙根下长条的高案,摆着零散的罐子匣子,窗户底下放着一张榻,铺着裀辱华垫。
    梦迢手背揿着嘴嗤嗤笑,“你看这间屋子,灰砖土墙的,摆上这些家私,怪模怪样的。”
    “不过要行坐舒服些,不论配不配。”董墨走到墙下,伸手一抹,搓着指尖,“墙上有些灰,扫一扫就好。趁着小厮们在,叫他们一道收拾了。”
    两个人坐在榻上瀹茶,彩衣转来转去招呼着小厮们扫洗。梦迢从碟子里拣了快点心给他,他摆摆袖,“不吃,倒盅茶。”
    兴许是这使唤下人一样的调子又招得她不高兴了,她朝那坐着水的炉子瞟一眼,淡淡地应:“水还没沸呢。”
    董墨便撩了衣袂,支起一条膝,朝背后高高枕头仰下去,环顾着这屋里还有哪处不好。最后眼落在梦迢爱答不理的脸上,“我又是哪里招你了?”
    梦迢在炕桌对面支颐着下巴,把脸偏向窗,“没有。”
    董墨再看她一会,便不看了,仍旧打量屋子。梦迢倒又偷么转过眼来看他,那桐油纸的暗黄轧在他半张脸上,能看清耳畔冒出头的鬓角,连接着下颌上极淡的胡茬。
    像什么呢,梦迢有些孩子气地想,像黄昏里一片岑寂的野地,让人忍不住冒着刮破裙子的风险,赤着脚去踩一踩。
    傍晚归家,还想着董墨要她到清雨园小住的提议,又想起他临走时在屋檐底下说的话:“你要是顾虑着名声,这倒不怕的。”
    话似乎没讲完,梦迢也没问。她有千般顾虑,唯独不是顾虑这一点。要搪塞他,也能编出个话来;要应下来,也有冠冕堂皇的说法。
    顾忌的是,怕与他太近,又恐太远。
    正是这时候,孟玉打廊下进来,面上稍带急色,“我要离家几日,衙门才刚来报我,往齐河县去的路上临时出了点岔子,我得赶去。”
    梦迢榻上下来,一面招呼丫头打点细软,一面问:“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还要你这个府台大人亲自跑一趟?”
    “噢,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孟玉在屏风后头换衣裳,手稍顿了顿,脸低下去,声音放缓,听着有些讪,“咱们这里有门缙王爷的亲戚,是他府上一位娘娘的后家。他家夫人小姐前些时往齐河走亲戚,在路上被贼人劫了。消息刚传回历城来,我得亲自带些兵下去营救,也是给人家体面。去这一趟,恐怕就得元夕后才能回了,你同娘与梅卿在家好好的。”
    “那你路上当心,什么事情吩咐当差的去办,你可千万不要与那些贼人拼命!”
    孟玉原走到帘下,听见这话,又陡地拔腿回来,捧着她的脸细细瞧定。瞧了半晌,笑含微涩,“我知道。要是遇到什么事拿不定主意,就放着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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