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州
夜幕下，凉风习习。
热了一整天了，到了晚上终于有点凉意。
忙碌的工地也终于消停了，铲车开到一旁，吃过饭的工人正在紧张维护，旁边还有几个穿着军装的人，认真学习着。
今后，这将是他们的座驾。
杨怀民看着黑洞洞的夜色，好似要将这黑夜洞穿，将前方的一切记在心里。
来这里三个多月了，亲眼看到山丘平复，移土填坑，上千人在这里顶着风沙，忍受着艰难困苦，终于，有了现在的成果。
高强有了，车间有了，运来的机器设备也有了，工人正在招募，地方也开始组织生产…
一切，开始走向正轨。
现在，他可以说，任务已经完成了。
对一机部有了交待，对得起老人家的期盼。
回首看，往事如风。
他清楚，这一次离开，或许不会再回来。
但在这里经历的事情，却是他内心中最深刻的记忆。
转身看向身后来人。
“老刘，安主任，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一定要保证钢厂顺利投产，我在四九城，等你们的好消息。”
身后是负责安保的刘军跟安仲生。
在他们身后，还有几人，一起过来给他送行。
本来安仲生是要跟着一起回四九城的，但临时多了一项任务，需要建立一台小型转炉，所以回去的时间要往后推延。
当然，这次跟杨佑宁一起回去的，还有夏老一行人，所以路上并不孤单。
“杨厂长，放心，下次你再来，这里一定是钢铁基地。”
刘军拍着胸口保证着。
这段时间，他跟杨佑宁交流的多了，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
安仲生也是点头，“厂长，一路顺风。”
“嗯1
杨佑宁没有多说，只是看着前方黑夜。
想想自己出来时候天寒地冻，风沙乱飞，现在就要归去了，也不知道四九城的模样，是不是跟以前一样。
昔我往矣，雨雪霏霏;今我来思，杨柳依依。
心中五味繁杂。
不知道机械厂现在是啥样子。
“那两个家伙知道自己要回去了，不知道怎么高兴吧1
心里想到刘怀民和杨小涛，杨佑宁不由得笑起来。
这一趟出来虽然受了不少罪，没了办公室里成堆的文件拖累，身体反而活动开了，比以往状态都好。
“走了。”
“你们保重。”
杨佑宁对着刘军说着，随后带着王浩上车，前往火车站。
在那里，夏老一行人等他们汇合，然后一起回四九城。
四九城。
杨小涛一早来到办公室，准备将事务处理完，还要去一趟民族饭店。
下午前来交流的小日子就到津门了，然后坐车到四九城，住进民族饭店。
作为交流团的一份子，杨小涛下午得去参加，至于冉秋叶，上午就骑车过去了，说是要彩排。
杨小涛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积极的，跟他一样，省心省力的，多好埃
还不等手头上的文件处理完，刘怀民从外面走进来。
“小涛，老杨今天的火车，这家伙终于舍得回来了。”
说着坐在一旁，拿出烟抽了起来。
杨小涛抬头，“真的？那不是后天就到站了？”
“嗯，早的话明天晚上。”
“这老杨，可算是回来了1
得到刘怀民的确认，杨小涛立马将手上的文件往桌前一放，随手拿起来整理两下，然后放在桌子一角。
靠在椅子上，伸个懒腰，深深出了一口气。
然后走到一旁，靠着刘怀民坐着，亲自倒起茶水。
刘怀民一看就知道，这是准备将这些东西留给杨佑宁了。
刘怀民也不点破，他也是这么想的。
这家伙出去浪了三个多月，自己整天面对一大堆文件，累的眼睛都花了，这点事，不给他留着，自己都说不过去。
“陈叔呢？最近总是见不着他埃”
杨小涛也抽出烟，两人坐在一起聊起来。
至于工作的事，等老杨回来再说。
“他啊，估计去老徐那了，那边要接收石油化工设备，领着人一早就过去了1
“石油设备？生产线到了？”
杨小涛登时来了精神，他们搞摩托车为的啥？
还不是换取更好的化工设备？
虽然这里面还有其他的好处，但对机械厂来说，这就是当下最大的好处。
刘怀民点头，“上级考虑到我们厂在其中的贡献，所以拿出一部分设备。”
“剩下的，都拉到东北去了，那里靠近原油产地，可以就近炼制1
杨小涛点头，他也明白，红星化工厂的规模还是太小，根本消化不了那么多石油设备，他感兴趣的是，有了这些设备，看看能不能窥探一番，然后仿造出来。
“怎样，是不是比以前的好？”
“我不知道，但听说老徐一晚上没睡好，现在整天在车间里盯着，人都沧桑了。”
“那肯定是乐的1
“有了更好的设备，咱们化工厂也算是大跨步前进了1
“对，这老徐啊，心里也是个好强的。”
两人说了会儿，刘怀民起身离开，杨小涛则是坐回办公桌前，没有继续处理事务，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悠闲的看起来。
铃铃铃
就在杨小涛刚翻阅书本的时候，桌上电话突然响起。
“喂！老洪啊1
“嗯，嗯，嗯？” 杨小涛只听了一会儿，脸色就凝重起来。
“老洪，你不是开玩笑吧。”
电话那头老洪听出杨小涛话里的惊讶，脸上多了份自豪。
说明他做的这事，够大。
“杨总1
“别，您叫我小涛就行。”
“好，这件事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现在二分厂想要发展，就得迈开步子，甩开膀子往前冲。”
“钢铁厂这边是重要的制约，我们用的钢铁需要先向上级报备，上面再调查，审核，然后再审批，钢铁厂那里还要拿到任务才能开炉，这不跟四九城一样，他们这里产量不高，每月就维持最低产量标准…”
“等一圈下来没个五六天跑不完，现在有老王盯着，我们都是先斩后奏，但这不是正规的事，总得为以后考虑吧…”
“还有，现在钢铁厂那边对并进来的要求很强烈，我让老方带人去谈了，那真是一拍即合碍”
老洪在电话里说着，心情很是振奋。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那就是借助机械厂这颗大树，将西北的工业一点点的搞起来。
随着老洪的诉说，杨小涛这才将信息消化完。
然而内心的惊讶一点没少。
原以为这洪老师因为他的原因没有去东北，反而提前去了西北，会改变人生轨迹。
却没想到，人家在西北旮旯里，照样搞得风生水起。
果然，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只是缺少阳光而已。
“好，这件事我知道了，这就跟上面汇报，相信领导不会拒绝的。”
这种好事，没有拒绝的道理。
杨小涛又问了一下工厂现在的情况，两人说了会儿，总体来说发展势头很好。
“对了老洪，上次回去给你家闺女照的相片，收到了没？”
年后张老师产下一女，百日的时候，冉秋叶回去祝贺，顺便给母女俩照了相片，顺道给递过去。
“收到了，收到了1
老洪咧嘴笑着，看了眼桌上的照片，心里暖暖的。
“对了，还有个好消息，咱们杨家庄小学……”
两人电话通了半个多小时，杨小涛也不知道怎么有这么多话说，这么多事讲。
等挂断电话后，老洪坐在一旁，抽出烟，点上，慢慢吸着。
这辈子，前半生不说了，枪林弹雨的，回忆起来，总有说不出的酸楚。
就说最近这些年，自从被发到乡下，他的心就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可他从未自暴自弃，一直等着光明的到来。
原以为要在黑夜里独处好久，却不想被调配到杨家庄后，一切都在改变。
脑海中回忆着曾经，目光却是放在眼下。
洪厂长突然来你桌上的照片拿起来，那小女儿的模样，是那么清晰，那么可爱。
“欢迎你来到这个新时代，我的小可爱1
……
“老刘，情况就是这样1
杨小涛坐在椅子上，将刚才的电话说了一遍，刘怀民听到一半的时候，人已经坐不住了。
这会儿正一步一步的走着。
他看的出来，这是机遇，机械厂的机遇。
若是事情顺利，机械厂二分厂的发展前途不比化工厂差。
“你觉得黄老会同意？”
杨小涛撇撇嘴，“你觉得他有不同意的理由吗？”
“对，也是，这种解决地方的困难，估计都会同意。”
“何况只是个小钢厂呢1
刘怀民自言自语着，继续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
“你说，这么大的事，咱们要不要派个人去？”
良久刘怀民又停下步子，有些拿不定主意。
若是其他事，他还真没啥担心的。
但西北那边他不了解埃
万一成了累赘，这机械厂的余粮也是有限的。
“我是去不了，这两天参加什么联欢会，过两天研究所要开业，还有装甲车，还有研究机床…”
“停停停…”
“知道你忙，不用说了1
刘怀民赶紧止住，再听下去，这家伙保准将现有的工作给推出去。
两人一起沉默。
突然间，就像同时发现金子似的，对视一眼，“老杨1
“老杨1
同时喊出，然后两人会心的笑起来。
然后同时出门，刘怀民跟上级汇报，将这件事确定下来。
杨小涛则是拿起电话，赶在夏老出发前联系上了，然后将事情简洁明了的说了下。
虽然夏老听了也很吃惊，却是没有拒绝。
这次来延州，夏老也感觉到这西北工业的发展陷入了颓势，机械厂这样做，就跟四九城轧钢厂的路子一样，集中资源干大事。
对于机械厂二分厂的那位他也从黄老那里了解过，知道是个能人。
所以做出这事，并不意外。
夏老这里搞定，杨小涛就等着刘怀民传来消息了。
没一会儿，刘怀民就笑着走进来，“黄老听了很快就答应。”
“现在正跟主管西北工作的领导开会，不过大方向是没问题的，只是细节上还要商讨。”
“让老杨过去，正好主持大局，太合适了。”
刘怀民笑着，杨小涛点头，“不知道老杨怎么想。”
“还能该怎么想？肯定得骂娘埃”
哈哈哈
等刘怀民离开后，杨小涛看着桌上整理好的文件，无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