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海一路狂奔,似乎此刻他一点也不害怕,他像那年的少年一样冲着寺庙奔去。
他大喊着“李燃!李燃!”
他冲进寺庙,寺庙里的人全都静止着拿着香虔诚的拜着佛,只有他像是刚刚地震一般惶恐的去看每一个人。
他明明看到那个人走进了寺庙,为什么没有李燃。
那走路的步态和姿势是他,不是别人,程望海想。
明明就是他。
“不要叫,这里是佛堂。”韩蔚风捂住要喊出来的程望海,说“不要叫。”
“韩蔚风,你刚才看到他了吗?我看到他走进这里。”
韩蔚风摇摇头“刚才那个不是他。”
“他们走路的姿势一模一样”
“程望海,这个世界长的相似的都有很多人,走路相似的也有很多。”韩蔚风说“你看,你刚才一个人在翡翠一条街上跑了那么远,你都没有感到害怕。”
程望海跳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你不害怕是因为你的思绪集中下来”韩蔚风说“你的思绪有了坚定的指向性,你忘记害怕。”韩蔚风苦笑道“你产生了心因性幻觉。就像很多亲人离世的人会看到他们生前亲人一样。”
幻觉?程望海想上一次他从海市回来所有人都这样说。说他产生了幻觉,如今他又听到相同的话。为什么没有人相信他?程望海想起他被李燃绑进麻袋扔进海里的氧气罐,想起李燃说过他讨厌悲剧......他不可能自杀,他如果自杀也会和海市这帮混蛋同归于尽......程望海想起邢媛的墓碑......想起金局长拉着李燃在他的屋里谈话半个小时......他根本就没有看到李燃的尸体......
程望海看着那些跪拜的人退出佛堂,程望海想,李燃有可能根本没死......程望海想着金局长,这难倒是李燃和金局长的调虎离山之计,李燃之死,顾家军残余也不会汹涌席卷而来,程望海的安危得以保全......谁会知道这些事?
程望海想,如果他在大张旗鼓的对郑书怀、对金局长说李燃还活着,无非他们又会以他产生幻觉来揶揄他,如果他去宣传去询问,势必会引起海市在沧山警局卧底的怀疑......无论他到底是死是活,李燃的死一定是板上钉钉无人怀疑才行......
程望海收回刚才的疯狂模样,他对韩蔚风说“我警局还有事,今天要回去工作。”
韩蔚风点了点头,说“我开车送你回去。”
一路上,跨海大桥的海鸥漫天飞舞,它们振翅、滑翔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韩蔚风在警局门口停下车,打开程望海的车门,说“到了。”
程望海看着韩蔚风,他想这个男人好像能包容一切,他的温柔坚实有力。李燃的情感像是利刃,每次都让他痛到极点,而他学会了在痛里享受,这种痛带着厌恶罪恶欲望混杂在一起,有时候程望海也分不清这情感是爱是恨,他只觉得万箭穿心又无限沉迷。程望海不知何时开始衡量他对他们的感觉的,可是感情如何被衡量?他只是在凭直觉行事。如果他是十八岁那年,先遇见韩蔚风,那该多好。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爱的是李燃。本来这个爱他以为只是自己的执念,可是现在眼前有更好的选择的时候,他还是不会选择韩蔚风。
他不会选择韩蔚风。
那不再是执念,那是他的选择。
“韩蔚风”程望海下车,回头看着他说“我心里只有李燃。你不要再约我。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韩蔚风说“你相信感觉。我相信时间。你爱他一年两年三年,能十年二十年吗?”
“你见过杨雪吧?你问问她找了我爸我哥多年?你是医生......我问你性格会不会遗传?”
程望海第一次在韩蔚风的眼里看到了游弋。
韩蔚风说“海市的佛堂,沧山的寺庙,人来人往,众世苍苍,他们求的只有一件事,希望。就算这希望本身是假,人们便可用精神创造成真。人们不是在拜佛,人们在拜的是自己的心。你的心可以指向任何地方。你要做你自己的光。”
程望海说“这光是需要被点燃。最初点燃我的不是你。”
“你要用自己生命留住他吗?就算他死了你也不放掉他?”
“你说的没错。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
程望海回到警局,他走进法医室,夏法医正拿着蓝色的试管晃荡。
“夏老师”程望海说“我要看李燃尸检报告。”
夏法医脸色一滞,说“之前给你看你不看,现在老金头拿走了,说是要给他申个烈士。”
“李燃右肩膀是不是有个淤青?”程望海问。
夏法医叹了口气说“他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被动物啃的看不出形状。”
“那你们怎么确定是他?”
“dna检测”夏法医说“和他用过的水杯上的脱落细胞提取的。”
程望海点点头。他心沉了一下,难道李燃是真的死了?是他头脑不清醒不愿意放弃过去吗?程望海开车去了墓园,他跑到李燃的墓碑前,月黑风高,他挪开表面覆盖的大理石砖块,把那骨灰盒拿起来。
沉甸甸的,程望海的手又剧烈的抖起来。他把盒子放在地上,要不要打开?
要不要打开?
程望海突然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一遍遍的问自己,要不要告白?要不要告白?程望海看着李燃的骨灰盒。
他如果不打开,那永远都是薛定谔的猫。存在与非存在、死亡与非死亡并行。如果他打开,那么世界上将只剩下唯一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