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镜子变得透明。
程望海看到自己仿佛处在一个拳击台上,围观的野兽拥挤在镜面前,它们谈论,它们大笑,它们对他指指点点,它们模仿着他的动作表情......
程望海大脑充血差点晕厥过去......
这些天,它们一直看着自己被它们的首领......
“混蛋!你竟然当着...它们...侮辱我!!!”
“我可是当着大家的面朝拜你...”它嘴角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它伸手碰程望海的脸。
程望海一哽。他的恐惧似乎在彻底领悟到李燃再也回不来的这一刻,回归平静。这次他眼睛都没抬,说“丑八怪,把你的脏手拿开。”
他恐惧的不是怪物,不是死亡,是自己的期待。他期待李燃还在,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他笑,抱着他耍无赖,还会对他哭着要关怀,还会求他再给一点爱,再给他一点爱......
他不再有期待。
能从一个怪物身上期待什么?
程望海他罪有应得,就算他今日变成它们餐桌上的腐肉,变成它们酒池肉林的马桶,变成它们插在标枪上的战利品,都是他咎由自取。
程望海想,现在是再正常不过的场景,外面的祭天台上火焰冲天燃烧的全是怪物的同类,自己被怪物俘虏还能期待什么?期待怪兽会爱他?期待?可笑!
程望海感觉自己丹田一股肃杀之气升腾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变得有力量,他站起来。就让这些野兽看看,就让它们看看人不可能沦为它们的玩物!永不!他宁可死也不能败坏族群的名誉!这次他不是因为害怕而亡!他要用他的血告诉这些野兽,你们只是人类的创造!你们永远驯服不了人类!你们永远别想驾驭人类!
它撞上程望海的目光,忙不迭的收回手,退一步 。
程望海想起杨姐最后的死亡,她的选择现在看来如此正确。他当时也应该学她的样子,英勇赴死,而不是苟延残喘的活下去。程望海咬紧牙齿抬起下巴,头朝镜子撞去。
“嗙——”头撞到镜子上。
镜子外的人群后退一步,脸色一变,活动的嘴巴和手停了下来。
程望海抹了一把被血浸湿的眼睛,嘲笑的斜视它们,他后退几步,加速跑!
“嗙——”镜子微微出现裂痕,血像是一朵朵玫瑰绽放在碎裂的镜面上。镜子外的人屏息凝视的凝视他,好像程望海才是怪物,好像程望海才是罪大恶极的终极罪犯。
退后,跑!
它突然从背后紧紧搂住他,程望海拳打脚踢,用牙啃咬它的手,他用后脑勺朝后撞击。
它不松手......
它不松手......
他在浑浑噩噩的梦里游荡,又被温热的感觉弄醒。
席雨拿着热毛巾擦着他的额头,说“我们不会上伤害你,我们会帮你好起来。”
程望海气息微弱的讥讽道“我...们?圣女,你...这么快就加入叛军。”
“我不是被掠走”席雨用力搓着程望海额头上的血块,说“是我自愿的。”
程望海皱眉,虚弱的坐起来。
“教会禁止圣女动情,我若是私自逃走,必定触怒教会四处搜寻我。我才和洛焱出此下策,在你送药时演一出戏,让你给我作证。”席雨把带血的布扔进水桶,说“我只喜欢洛焱一人,不想与他人结合。”
“你喜...欢......洛焱?”程望海心头一紧。
野兽也会喜欢?
也有感情?
“教义束缚,只有克己服从才能活下去。”席雨站起来说“首领确实是喜欢你。我们都看到了。”
程望海心脏钝痛,羞耻感如藤蔓爬满身。
席雨说“首领想让他的子民都看到他喜欢你的决心。你身为皇族与我们不共戴天,但只要你归顺于我们,首领便可特摄你。”
“我不可能和野兽同流合污!”程望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到。他握紧发白的拳头,浑身颤抖起来。
席雨靠近程望海,眼睛似霜般凄婉,她一字一顿的问“你—觉—得—我—也—是—野—兽?”
“......”程望海盯着她。
席雨丝滑的发梢甩过肩头,纤纤玉手轻抚在胸口前,她曼妙的坐在程望海身边,她睫毛下的明眸颤颤。
“你觉得我们都是没有感情的动物?”她逼问道。
“不是动物...为何...要饮皇族的血吃皇族的肉?”程望海质问道“我亲眼看到它割老白的喉咙喝他的血,叛军像动物般撕咬他的肉。”
席雨站起来,她用力一摆裙尾道“这世界唯有皇族可登地表,登录地表会有各种我们从未接触过的病菌。首领说,喝了皇族的血,我们便可提前获得部分免疫。”
席雨推开一面镜子,指着大厅远方是成排卧于病榻上奄奄一息的仿制品。
“看到这些人了吗?”席雨说。
拥挤人潮散去,远方那连绵的咳嗽声和病痛呻吟穿过窗口在镜室回荡,一股散发着死人的恶臭味道飘散进来。程望海看到他们呆滞的目光,毫无意义的挥动手臂,嘴里自言自语般说着话,像是与不存在的东西交流。他们骨瘦如柴,他们行将就木,他们像是一具具干瘪的傀儡在唱着葳蕤的怪诞。
程望海不禁浑身发冷,胃肠涌动。
席雨双臂环抱在胸前,眼神冷凝似寒冬,她铿锵有力的说“皇族药剂让这些人全部痴傻,这些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的朋友,我们的爱人,我们若不救他们,他们就会被投入那祭天台被火化为灰烬。”
他盯着席雨,这难道也是他们的演的戏?
难道圣女也会说谎?
难道她真的因为对另一个怪物动情而放弃自己贵族的身份自愿到阴暗角落?
难道它所言不假,它就是他?
程望海坚定的心似乎动摇了一下。他攥紧拳头,他不能同情这些人,他们是比他聪明比他恶毒的物种,他不能被迷惑!
席雨继续道“我听首领说,地表有一种动物,叫蝴蝶。轻盈灵动,小巧如精灵,挥动翅膀,会有荧光璀璨。我也想上去一看。”
“光明女神蝶”程望海默念道。
席雨说“首领说,今天你可以换个地方住。跟我来。”她说着把腰上缠的黑丝巾缠到程望海的眼睛上“要蒙上眼睛。”
程望海虚弱的被推到一辆平车上,慢慢晃动着前移。
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身处一间铺着棕色地毯的温暖房间,没有窗。壁炉的火“噼啪”作响,天鹅绒红色帘帐下是一张厚实大床。
等等,那躺着一个人。
程望海停下脚步。
“把老公晾在这?”李燃的声音在床帐内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