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明也不是没做过调查的,主动说道:“我也找人问过,做书坊又分两种,一种是只顾油印简书的,第二种则是培养刻工画工,可以印海图和绣像的,我们的书坊不大,只印简书即可。”
王文龙思索一番却建议说:“我看还是培养一些会制图的工匠来的好,只印简书在台湾岛上完全没有成本优势,只能卖给附近的读书人,而今这岛上的读书人怕连一千百个也难找,便是有一千个那也养不活一家书坊。”
随着王文龙发明蜡版油印技术,这年代的印刷术水平实际上已经推进到了前世历史中类似于清朝末年的水准,在这种水平之下只会印字和可以刻字刻图的印刷作坊其实分成了两类。
印刷文字直接使用现成的蜡版活字就行,几乎没有学习成本,但想要印刷图画,就必须要加大投入。
东藩书院的印刷作坊若想自负盈亏,光靠印文字的四书五经真没什么作用,台湾岛上的移民虽然有些购买力,但没事做谁会买那么多本四书五经放家里备着?而台湾岛上的印刷成本肯定比福建高,想要卖回福建去也没戏。
如此东藩书院的印刷作坊有效的覆盖人口恐怕不可能超过万人。
但若是能够印图画,特别是海图,台湾岛上往来的商人都能成为极佳的购买者,更何况天文海图这种东西在大明多少是有些犯禁的,但台湾岛上就没人能抓了,岛上的印刷作坊完全可以将之做成自己的垄断生意。
听了王文龙一番分析,张子明也是连连点头,但他很快又遗憾说道:“能印海图最好,可我们哪里去找能够刻地图的工匠?台湾的刻工那都是大陆上找不到饭吃的,能够刻几个字就不得了了。”
陈耀漳也是苦笑:“台湾岛终究是偏僻所在,我复回福建时,想要找几个先生到岛上来刻字他们都不愿意来,给三倍工钱都不够。”
这几人狂吐苦水,王文龙渐渐也听明白了,张子明找他提建议是假,目的其实是想要托他找几个刻字工匠。
王文龙笑着说道:“我回福州可以帮你们找寻一些好的字模来,有了字模,找些普通工匠修修补补也就可以印起书来了。至于海图的印刷,那样的好工人我也没法给台湾弄啊,我回去再想想其他办法。”
“那可太感谢先生帮忙了,”廖文远举杯道:“我替岛上学子敬先生。”
王文龙则是想着自己是不是该研究一下图片印刷技术了,主要让他感兴趣的是地图,如果海洋地图可以在大明广泛传播,对于出海的商人将有极大帮助,而刻版技术想要表现高清的地图成本实在太高了,这在历史上也是影响中国制图学发展的一个原因。
随着蜡版活字印刷技术的普及,现在福建大量的刻书作坊都开始使用活字板,王文龙的油墨和蜡纸生意也是越做越红火,和他有合作的作坊实在太多,王文龙都不用自己出面,只要让管着油墨和蜡纸生产的王金贵去说一声,弄到一套人家废旧的活字板还是轻轻松松。
王文龙答应了张子明会将活字送来,他在台湾的事情也完成了,于是趁着夏半年还没过去,准备动身返回福建。
此时李旦坐镇在大员岗还不能离开,而李国助早已经回到泉州去处理事情,不过王文龙也不需要自己找船,在打狗港经营海贸的李新将王文龙接到家中接待两日,办好了一艘坚固的大海船,船中装上台大族以及海商这些日子里赠送给王文龙的礼物,满满当当的出海。
一路上无风无浪,颇为平静的回到福州。
王文龙在船上就开始思索改进油墨印刷技术。
与蜡版印刷术同时期出现的制图印刷术有两条路径:石板法和铜板法。
两条路径的基本思路都是改刻画为作画。
石板法是用一种特殊的颜料直接在平整的石板上作画,之后用化学品将这些颜料固化,被颜料绘画过的地方在石板上就会稍微凸起,这种颜料是亲油疏水的,之后将整块石板进入清水之中吸足水份,擦干水渍,涂上油墨,再擦干油墨。凸起的地方就亲油会有油墨残留,而吸满水的石头油墨无法附着,此时把印刷纸覆盖上石板,就能将颜料所画的图案转印下来。 至于铜板法,则是反其道而行之,用一种会腐蚀铜板的颜料去画铜板,将颜料洗去之后,绘画过的地方会凹下去。
这两种方法都只需要用笔画过就能制成刻版,当然是比一刀一凿费劲的去刻木头方便多了,而且也能比雕刻出来的图画纹样更加细致。
铜版画的原料在台湾岛上很难弄到,但是石板只需要制造颜料即可,相应的配方虽然复杂,但是所用的东西岛上都有,王文思索一番,还是选择了石板印刷术。
原历史上清末率先引进的绘图印刷技术就是石板印刷,大名鼎鼎的《点石斋画报》就是用石板印刷法才能传下那么多精美的图画的。这种技术的确比较适合中国的生产条件。
不过想要把这技术推广还需要一样可以让世人认识到石板画好处的出版物。
思索再三,王文龙决定画一张亚洲海图,这东西在台湾岛上发卖肯定有市常
思索归思索,张子明交代的事情,王文龙也不能怠慢了,在福州的码头下船后,王文龙休息了一天便找来王金贵,让他在福州找三套质量好的木活字,顺便包一条船,在船里装上活字之外还要塞满蜡纸和油墨,送到打狗港去。
想到之前离开东藩书院时张子明说过书院中的孔庙还缺一幅孔子像,王文龙又写信去托曾鲸做了一副孔子传道图,放在船上一起带去。
这一船物资包括船费都是王文龙自己出钱,就当投资台湾的文教事业了。
一大堆东西准备了半个月才出海,王文龙没想到的是他从台湾返回福建一路上无风无浪,但这次运送印刷物资的船只前往台湾的路上却正好遭遇了台风。
小船被台风卷的偏离航线,直接在海峡上漂泊了十天,风起之时,日月无光,想要看天象辨别方向都不可能,船上的水手只以为自己肯定丧命,无可奈何之时,什么能拜的东西都请出来了,水手们直接把曾鲸所画的那幅孔子像供在船艏,第十天云开雾散,大家惊讶发现船居然被台风卷到了打狗港的附近,船上人虽然受了惊吓,但是没有丝毫损伤。
甚至满船的货物也没有什么受损,仅仅只是船上装载的油墨因为颠簸和受潮有些许变色而已。
此事在打狗港传开之后众人皆以为惊奇,更是将这幅孔子像奉为圣物,许多原本还不想送孩子读书的人家听闻这事情都将孩子送到东藩书院去读书,书院转过年来的学生直接突破了五百。而那副被雨打风吹之后的孔子像更是直接被奉为“渡海圣人像”,成为台湾岛上儒生的一件圣物。
那一船变质油墨也没被浪费,张子明最初出于舍不得依旧拿那油墨印书,由于油墨变质所印出来的字迹从原本的黑色转成一种略带棕色的颜色,这种颜色化学颜料出现之前的时代就算人工想要仿造都造不出来。
张子明将这一批《论语》当做礼物四处赠送,基本上台湾岛上稍有名望的人家都收到了一本,王文龙家里更是直接收到了十多本。
收到这一批用棕色油墨印刷《论语》的台湾岛上势力,后来纷纷成长成大海商和大世家,更是将自己的势力扩张到海外去,而这一批无法仿造的《论语》后来被称为“渡海本”或“建阳变色本”,也成为这些海上家族的传家宝。
因为背后的故事和对海上豪门的崇拜,这一批“建阳变色本”直接成为了海商家族身份的象征,特别是儒教所及的地方甚至将之奉为圣物,百多年后一套传承有序的真本价值连城,而王文龙后人捐出两套,直接被国家级博物馆收藏,甚至后来被列入限制出境的文物名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