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员外全名马友记,富甲一方,喜凤楼只不过是其产业的一部分。
听苏和张口就问了和眼下意外毫不相关的问题,不由自主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回答道:
“这喜凤楼有刘嬷嬷打理,马某只是个甩手掌柜,具体情形还真不清楚!”
他朝旁边吓得畏畏缩缩的龟公问道:“胡喜儿,最近楼里可曾发生过大人说的事儿?”
那龟公闻言先是一愣,偷偷瞄了一眼苏和,又看向问他的马员外,脸上犹豫迟疑,仿佛不知道怎么说好。
“磨叽什么!既然大人发问,你照实回答就是了!”马员外提高了声音,呵斥道:
“难道是那刘嬷嬷瞒着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有大人在此,你正好说个明白!马某也不会允许手底下的人作奸犯科!”
苏和冷眼瞧着两人对话,并不催促。龟公迟疑了半晌,终于吞吞吐吐地说道:
“这个……确实没有姑娘生产,但前些日子,有个姑娘小产,刘嬷嬷指使小人偷偷找地方埋了……”
苏和目光一瞪,龟公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大声告饶道:
“小人不敢说谎啊!既然是小产,自然是个死胎,刘嬷嬷不让张扬,小人也是受了她威吓指使,不得不做!”
马员外提着袍子,上前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大声骂道:
“好你个狗贼!就算小产死胎,也是一条人命!你们不到官府报备,竟然还瞒着马某,真是不知死活!”
他踢得那龟公抱头佝偻在地上,转身向苏和作揖告了个罪,大气凛然地说道:
“大人!马某御下不严,这两个杀才,瞒着在下做下这等事,纵然不曾伤害人命,但终归有伤天德,任凭大人处置!”
那龟公听老板这么说,惊恐地抬起头来,却被马员外一个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蠢材!只是埋了一个死胎,官府即使怪罪,大不了也就打顿板子,慌什么慌!
马友记不知道自己眼神里的意思能不能传达到,也不敢明示,见龟公又缩了回去,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苏和正要开口,却听头上一个充满怒气地声音传来:
“马友记!信口雌黄也不怕和刘妈妈一样遭了天谴!我儿降世是死是活,你这当事人难道不清楚?”
苏和惊讶地抬头往上看去,发现出声的是站在二楼人群里的一位姑娘。
这姑娘面若桃花,肤如粉脂,人不是绝美,但身形窈窕纤细,一股忧郁气质我见犹怜,在一众莺莺燕燕中鹤立鸡群。
苏和心里慨叹:风月场中竟然也有如此人物!
愤而出声的自然是喜凤楼的头牌,岑妙清姑娘。
她被苏和的问题勘破了私密,原本惊惧不止,听马员外恬不知耻地大放厥词,却又怒上心头。
她居高临下,眼里一丝悲痛闪过,冷面斥道:
“我千方百计遮掩,最后还是被刘妈妈发现有了身孕!为何小产,马员外难道不知道吗!”
马友记大义凛然的表情迅速掩去,他气急败坏地朝楼上喊道:
“妙清,你胡言乱语什么!喜凤楼捧你为头牌,可曾有半分亏欠?只因为一个早产的死胎,你就含恨在心,恶意攀扯?”
马员外说完这个,急急地又向苏和解释道:
“大人!这贱婢信口开河!我楼里姑娘,但凡有了身孕,都是好生遣散。这贱婢攀恋奢彩,珠胎暗结却闭口不言,丝带束腰,强行掩饰之下伤了身体,这才早产!她把这归结到我等头上,明显是失了理智!还望大人明鉴!”
“哈哈哈……”
楼上的岑妙清听他言语,笑得弯下腰去,再抬起头来却已满眼含泪,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生遣散?也只有恩客稀少的姐妹,被你们盘剥之后净身赶出自生自灭!我对楼里还有点用处,自然连这等下场都捞不着!
你们拳脚相加,又强迫我吃下那下三滥的药物,使我怀胎八月就早产!那孩儿虽然体型弱小,但明明周身俱全,哭声响亮!你指使刘妈妈把胎儿放在水中活活溺死,又让胡喜儿找了处乱坟岗丢弃,当我不知道吗!”
马员外听她义正辞严,身体猛地一个哆嗦,不和妙清争辩,却向苏和说道:
“大人,这贱婢明显失心疯了一样,不足为信啊!她不知怀了谁的野种,指不定背后还有人指使!今天这桩意外,说不定都是有人谋害,和她也脱不了干系!”
苏和打从听见“溺死胎儿”开始,就已经明白了所有关节。他和唐裳默默对视一眼,之前的猜测已经验证无疑!
却又听到岑妙清继续说道:
“马友记,我就是你的窝边草,这孩子是谁的你真的不知道吗?”
她睁大布满雾气的眼睛,悲痛却又带着遗憾:
“不过你说的有一点没错!我天天盼望着你们身遭横死!阎隍显灵,刘恶妇被砸成了肉饼!只恨为何放过了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
马员外闻言惊惧不已,好像岑妙清的话触动了他某种禁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苏和叹了口气,指示衙役搭梯上楼,去岑妙清的绣房中搜索。
不一会儿,衙役就找出来了一个黄灿灿的神像……
他看了一眼惊恐交加摊在地上的马员外,明白这人怕不也是阎隍的信徒,为非作歹之人,心中有鬼,自然信神。
既然已经验证了自己的猜测,除去炼神因素,剩下的就是普通的刑事案件。苏和把剩下工作交给楼兵,招呼唐裳转身就走。
他低着头,默默地只顾着走,走着走着却发现又回到了签押房。
唐裳跟了进来,见他表情凝重,开口说道:
“你的猜测看来准确无误,只是这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按照仪式杀人吗?”
苏和听到“仪式”两字,心里咯噔一下,却又抓不住重点,只好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头绪,今天事发现场的那些人,只能劳你一一验证了!只不过星盘每日不过六次,我们怕是又要在这里盘桓一段时间了!”
唐裳默默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不知当下嘉州情况如何,大哥也没有送个信过来,着实让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