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尔特正襟危坐,尽可能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在一个平稳的速度,避免打扰到对面那位审查着自己的报告,年龄上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的监察官。
罗莎琳德·阿达·洛芙莱斯的故事,几乎已经成为了在所有年轻警员间流传的励志经典,在整个巴莱尔市都是一段相当传奇的故事。
出生于号称贫民聚集地的巴莱尔下城区,十岁通过福利机构的资助进入警备学院学习,五年时间内数次跳级,在获取最高市级全额奖学金的同时,提前结束九年教育,破格升入郡级高等警备学院进修。
随后又仅用一年时间,修满全部学分回到巴莱尔市级监察所分部学习,其破案率甚至在整个分部都位列前茅,最终破获巴莱尔市着名的上城区庄园焚烧案而名声大噪。
十九岁的监察官注定要在巴莱尔的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回过了一遍眼前这位年轻监察官的辉煌历史,柯尔特将坐姿调整了一下,尽可能贴近最标准的教科书姿势,以表示自己的尊重。
罗莎琳德轻轻撩起额头的发丝,卸下银边眼睛揉了揉眼角,说道:“感谢你的配合,柯尔特警员,随后我会将你的报告书以及我的注释一同邮寄给市级分部。”
柯尔特连忙回应着点了点头:“能配合您这样的人是我的荣幸,亦是我的职责所在。”
罗莎琳德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抬了抬手:“现在你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然后乘坐明天早上的蒸汽列车回去,一切费用都会由支部报销。”
柯尔特起身,顺便将椅子塞了回去,说道:“好的,长官。”
“听说你还带回来个小家伙,让他进来吧,我有些问题想要了解一下。”罗莎琳德笑道,随手找了张白纸压在桌上。
“明白,长官!”
奥斯汀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脚掌绷直才能够勉强触及地面,干脆一甩一甩地晃着。
面前的两张办公桌上没有规则地摆放着些许文件,紧挨着的四层书架零落地竖立着书籍,仿佛当地所发生的事情都无法将其塞满。
仅有一位警员悠闲地坐在桌前阅读着报纸,另一位显然因为跟老船长还在纠缠,看不见人影。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让奥斯汀非常舒服,剥离了荒原的原始,一切都充满了生活和文明的气息,甚至是那位警员的偷懒行为,在奥斯汀眼里都显得非常亲切。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在看报纸的警员一声“请进”后,背板挺得笔直的柯尔特推门步入,向对方点头示意了一下。
柯尔特先生,你背上的伤口可是三个小时前才包扎起来,这样子真的没有问题吗?
“罗莎琳德长官请你过去一下。”柯尔特说道,随后反应过来,配合着手势又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说了一遍。
奥斯汀大概能够理解,在柯尔特经历了长达两个半小时的漫长谈心后,该轮到自己了。
可惜了,隔壁那位大概没有想到,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连通用语都不会说,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被沟通问题给气到?
奥斯汀深呼吸了一下,平静地推门而出,转向左侧往前,在第一扇门前停下,把手放在门上想了想正准备推开,想了想,还是先轻轻地用关节叩响。
“请进。”里面传来了清脆的女声,虽然听不懂意思,但从语气上判断应当是准许自己进入了,总不能用温柔的声音骂一句“滚蛋”吧?
推开门朝里望去,奥斯汀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让柯尔特紧张严肃的警员居然如此年轻,甚至还有些好看?至少和荒原人比是要高出一个层次的。
“请坐。”罗莎琳德朝着对面的椅子摊了摊右手。
奥斯汀过去将椅子又重新拉开,随后坐下,微微抬头,表情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位外形干练的女警员。
罗莎琳德上下打量了一下奥斯汀的外貌细节,对于奥斯汀的平静表现感到有些意外,随后在纸上做了下简单的记录。
这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我需要尽可能表现得和善一些,消除隔阂,这样接下来的对话才能够更加顺畅一些;罗莎琳德看着奥斯汀,心中思索了一下。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罗莎琳德闻道,一边努力地将官方式微笑,往温暖和善的方向靠拢。
这位美丽的女士,柯尔特先生是不是没有跟你提及,我根本不会通用语?果然如我所料,看来接下来的沟通会比较艰难。
奥斯汀歪了歪脖子,表现出疑惑的表情,顺便朝着罗莎琳德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这应该符合一个孩子的表情吧?
“告诉姐姐你的名字好吗?”罗莎琳德清了清嗓子,略微提高了一点音量,又微笑着重复了一遍。
从音节上来说,女士你应该问了我一个同样的问题,但我不是听不见,是听不懂啊!
奥斯汀想了想,将脖子歪到另外一侧,继续表现着无辜迷茫的神情。
“该死的,那些教育机构的蠢货总是觊觎着中层阶级,却忽视了下沉市场还有很大的教育空缺,那些满眼都是金钱的家伙!”
罗莎琳德感到有些头疼,抚着额头,轻声骂着那些无利不起早的教育机构。
好吧,有几个单词我听懂了,你不会再骂我吧?奥斯汀有些疑惑,难道就因为自己没有文化,就用通用语讽刺自己,不会吧?这和你漂亮的脸蛋不符啊!
“罗莎琳德。”指了指自己,同时罗莎琳德努力地保持着发音的准确,随后又指了指奥斯汀。
奥斯汀记住了这个单词,应该是对方的名字,幸好厄莱文先生教会了自己名字的通用语读法,不然今天这场对话或许真的难以进行下去了。
“奥斯汀·莫兰特。”奥斯汀吞吞吐吐地说道,显得十分地生涩,这不是装出来的,在口语方面奥斯汀确实缺少应用。
罗莎琳德如释重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快速地在纸上记录,这是个好的开始,至少找到一种沟通的方式了不是吗?
拿过另一张白纸,罗莎琳德画上图案:一个张大嘴的火柴人,右上角浮现几个小圈圈,里面是火柴人在吃饭、写字、玩耍等模样,另一个长头发的火柴人坐在对面,耳朵画得很大,仿佛在倾听。
罗莎琳德对着图案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向了奥斯汀,后者看着上面潦草的线条呆滞了几秒钟。
“为什么如此好看的女士,在画画的天赋上竟然如此糟糕,这表达的意思是让我将自己的故事告诉对方?”奥斯汀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罗莎琳德微笑着将笔递给奥斯汀,做出手势示意奥斯汀将纸张翻遍。
奥斯汀接过笔,打算好好地让罗莎琳德体会一下,自己来自异界的绘画技巧是如何的高超,随后在纸上奋笔疾书。
罗莎琳德笑容逐渐灿烂,不愧是我,居然能够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想到这样一个天才般的沟通方式。
然而几分钟之后,罗莎琳德由晴转阴,脸色逐渐难看起来,她发现面前这个孩子的绘画技术比自己还要糟糕。
那一堆杂乱的线条交织在一起,罗莎琳德只能勉强地辨认出这个是人,那个是屋子,其余的一无所知。
奥斯汀抬头刚好看到罗莎琳德复杂的表情,感到十分疑惑,怎么是这副表情,这还没画到残酷的事情呢,你不会是看不懂吧?
这注定是一场持久的,漫长的,耗费大量精力与脑力的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