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胜之师带着偃师十万百姓开进洛阳城,驻守的晋军亦从金墉城回返洛阳城中。
逃离的百姓得知洛阳大捷,秦军退走,纷纷回返家园,洛阳城变得生机勃勃。
整个洛阳城中欢声笑语,杀猪宰羊庆贺大捷,便连那些失去亲人的百姓在欢乐的气氛中也淡去了些许伤悲。
虽然秦军退走,辛恭靖和杨安玄却不敢放松防御,派出侦骑打探秦军动静。
洛阳城仍只开宣阳门出入,其他城门紧闭,趁着偃师百姓在洛阳,征召民伕修缮城墙、加固防御。
太守夏侯宗之向襄阳、朝庭报捷,心中欢喜无限,有此大胜应该能从洛阳调离了。
裴博和严安却惶惶不安,寻机找到杨安玄,询问率众回偃师之事。
杨安玄笑着宽慰道:“裴公、严公,此次大破秦军,严、裴两家立下大功,愚已经派人向朝庭禀报,不用几日朝庭的封赏就会到来。两公且宽心多留几日,等待封赏到来。”
裴博和严安听严恪提过,杨安玄向朝庭的奏报没有说两族归顺秦人,只说偃师百姓被秦军裹胁,严、裴两族在关键时刻帮助大军杀敌立功,这样一来严、裴两家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了。
严安谢道:“多谢杨将军体恤,若有差遣,尽管吩咐。小儿严恪深羡将军武勇,想率三百部曲追随将军左右,还望将军应允。”
严恪胸怀大义,正气凛然,杨安玄十分喜欢他,笑道:“严兄若愿从军,愚求之不得,严兄定会建功立业、光大门楣。”
裴博接口道:“老夫次子裴强,亦愿率二百部曲投军,请杨将军收留。”
一下子多出五百麾下,杨安玄站起身对着严、裴二人一躬到地,开心地道:“严、裴两家深明大义,愚深表感激。严恪、裴强都是骁勇之将,愚求之不得。愚暂命两人在军中任军侯,就统领自家部曲,等朝庭封赏下达后,再行调整。”
五日后,一队人马打着秦国的旗号出现在宣阳门外,守卫的晋军严阵以待。秦国事先派人通知过夏侯宗之,会派出使者前来商谈换回齐公姚崇事宜,夏侯宗之率官吏前来迎接。
秦国主使尹纬,年过五旬,身材魁梧,夏侯宗之与他相对揖礼,心中暗道,这个秦人好生高大,愚只有他的肩膀高。他不知尹纬虽事秦主,却是汉人。
作为胜方,夏侯宗之不肯输了气势,竭力挺胸道:“愚久闻尹校尉的大名,秦天子让尹校尉前来商谈,足见对齐公的重视。本官已急奏郗刺史,郗刺史会转奏朝庭,朝庭不日便会派使者前来商谈。”
尹纬对晋朝的繁文末节很清楚,笑道:“无妨,尹某早慕洛阳风物,正好借机在城中多住几日,等候贵朝派使前来。”
驿馆秀林苑,夏侯宗之设宴款待尹纬,杨安玄、辛恭靖等人应邀出席,姚崇也被请了来。
姚崇押到洛阳城,夏侯宗之在官廨中腾出一个院落,派了数名老军伺候他的起居,除了行动不得自由外吃用并没有受委屈。
尹纬看到姚崇,连忙带着随行官吏起身施礼。姚崇已知皇兄会派人来赎回自己,见到来使是尹纬,心中大定,笑道:“尹公不必多礼,你能来本公甚慰。”
略作寒喧,尹纬请姚崇在自己的上首坐下,对着夏侯宗之谢道:“多谢夏侯大人厚待齐公,他日若来秦国做客,尹某定会好生招待。”
虽是好话,听在耳中却不舒服,夏侯宗之不知如何应答。下首的辛恭靖勃然怒斥道:“尹校尉,你本是汉人,为何委身于羌贼,你在秦国才是客身。”
尹纬面不改色地道:“贤臣择主而事,吾朝天子乃英武仁德之主,愚倒想劝辛将军弃暗投明,在大秦方有用武之地。”
杨安玄举杯笑道:“战场上得不到的,口舌上焉能得到。尹校尉是聪明人,何必做无用的口舌之争,今日能结识尹公,实是幸事,愚敬尹公一杯。”
尹纬眼神一亮,道:“杨将军所言甚有道理,两国相争凭得是实力,不过尹某此来是接齐公回国,倒是免不了费些口舌。”
杨安玄举杯饮尽,微笑不语。
…………
建康,洛阳大捷的消息让朝野皆为之欢腾,夏侯宗之、辛恭靖,特别是杨安玄的名字通过妓楼酒肆渐为百姓所知。
东堂,会稽王司马道子喜气洋洋,朝庭已经太久没有得胜的消息了。
他力主派杨安玄统军前去救援洛阳,杨安玄不负所托,不光救下洛阳,还大败秦军,擒住了秦军主将齐公姚崇,大涨朝庭声威,令司马道子惊喜不已。
笑吟吟地听着朝臣议论该如何庆功封赏,司马道子心中想着是否让杨安玄到中军统兵,有杨安玄这样的骁将在,晚间睡得也安心些。
“父王,当务之急是派特使前往洛阳城主持与秦人的谈判。”侍中司马元显大声道。
新任御史中丞江绩附和道:“要与秦人签订协议各守疆域,让秦人退还侵占我朝的国土。”
车胤暗暗摇头,这位江仲元为人刚正,却不知变通,在荆州任南郡相不肯附和殷仲堪起兵,被杨佺期取代。
江绩本是骠骑府的主簿,算起来是司马道子的旧属,此次江绩不附逆贼,司马道子决定诏其入京替代禇粲任御史中丞,削弱禇家在朝堂上的权势。
江绩到任之后,直言奏劾,包括侍中司马元显,尚书令王珣都被他弹劾,朝堂为之震动。
司马道子暗中派人劝其循序渐进,反被痛斥,司马道子感觉骑虎难下,有些后悔将这个倔老头召回朝中。
车胤与江绩意气相投,两人闲暇时常在一起喝酒下棋,评论朝政、针砭人物。车胤对弟子杨安玄评价甚高,江绩因杨佺期之故对杨家人没有好感,两人没少因此争执。
签订协议若是有用这世间哪有纷争,车胤奏道:“此次和谈,朝庭有伪秦齐公在手,可以向秦国索要些好处。被秦所占的国土,若能归还自是最好,如若不能将姚崇换些马匹回来亦不错。”
司马道子点头笑道:“车公所议有理,就派外兵侍郎董怀为使,前往洛阳与秦人和谈。王尚书令,洛阳功臣该如何封赏,你与吏部、五兵部拟定后报孤。”
回到王府,司马道子兴致勃勃地命人设酒上戏,赵牙新近排演了新戏《完璧归赵》和《将相和》。
袁涛受杨安玄启发,搜罗古代有名的故事编撰,迎合会稽王的心思,这两部戏便是他的新作。
殿中开唱《完璧归赵》,司马道子边喝酒边摇头晃脑地跟唱几声,好不快意。
一个时辰后,司马元显从朝堂回返,先来王府给父王请安,顺便把王珣等人商议的封赏结果报给司马道子。
见父亲斜倚锦榻一脸陶醉的样子,司马元显没有惊扰,悄声在侧席落坐,陪着司马道子一起看戏,不一会也看得出神了。
看到赵牙所扮的蔺相如不辱使命,将和氏璧带回赵国,司马道子出声叹道:“蔺相如实乃国之干臣,若得此人辅佐孤,孤何惧秦人哉。来人,赐酒。”
侍女端了酒来到赵牙身前,赵牙对着司马道子揖礼,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司马元显笑道:“此次洛阳大捷便是父王运筹帷幄,夏侯宗之、辛恭靖、杨安玄等人竭忠报效,方有大胜。父王英明,像蔺相如、廉颇等良臣名将会相继出现,佑我大晋江山社稷。”
司马道子哈哈大笑,道:“元显,朝中封赏可曾议定?”
“按照功劳簿,立功之人按制封赏;河南太守夏侯宗之镇守洛阳不失,调任襄阳太守,河南太守由辛恭靖接替;偃师裴、严两家赐匾,嘉其忠义,族中子弟择优入仕。”
司马道子问道:“杨安玄如何赏赐?”
司马元显皱起眉头道:“王尚书令认为杨安玄刚升迁为伏波将军,不宜迁升太速,赏些财帛便是;车胤以为当按功行赏,杨安玄升为五品,其他人各说一词,争论不定,托愚请父王定夺。”
司马道子坐直身子,挥手让戏班退下,却让赵牙留下,在一旁陪着饮酒。
喝过两杯酒后,司马道子道:“杨安玄文武双全,为父有意调他回京,在五兵部任侍郎,兼在中军领兵,将来亦可辅佐于你,你意下如何?”
司马元显笑道:“父王将卫将军府和徐州刺史府属僚拨给孩儿,孩儿府中文臣武将众多,倒不缺人手。眼下外镇纷纷拥兵自重,依孩儿看还不如委任杨安玄为太守,这样既能酬其功,让其为募兵操练,一旦有变,可命其率兵前来效力。”
司马道子沉吟片刻,问道:“安置在何处?”
司马元显摇头道:“孩儿也是灵光一现,刚刚才想到。”
其实司马元显昨夜宿在王异处,两人聊起洛阳大捷,王异看似无意地提及,杨安玄既然如此能干,何不让他就镇守洛阳,可保朝庭无北面之忧。
洛阳身处东晋北境,与秦、魏接壤,战事无年不起,东晋兵力不足,兵员素质不高,杨佺期任河南太守时大半时间都在征战中渡过。夏侯宗之接任之后,无日不惊,才会借助此次大捷,向朝庭提出内迁。
朝议时五兵尚书提出辛恭靖接任河南太守,得到王珣、车胤等人的赞同,司马元显不好提出异议。
赵牙插口道:“愚听袁涛说,汝南太守周安年老体病难以理事,不如让杨安玄接任汝南郡太守。”
司马元显笑道:“赵太守此议甚妙。汝南郡在洛阳和建康之间,地处要冲,南北皆可顾及,此地甚好。”
汝南郡是豫州所辖,豫州刺史庾楷是司马道子的心腹,将杨安玄置于豫州,增强了自家实力。
司马道子心中满意,道:“杨安玄年纪尚轻,骤然提升为郡太守不妥,论功升迁为广威将军,到汝南任郡司马兼主簿,历练两年再说。汝南郡的原主簿和司马让吏部重新安排便是。”
广威将军是五品,一般是太守兼任,虽然杨安玄没有直接任为太守,但广威将军之职提前授予实际是安其心。
能压一压杨安玄司马元显是乐见的,司马元显问道:“父王,那三千北府军该如何处置?”
司马道子抚须微笑,对于自己从北府军分走三千兵马的谋划有些自得,这三千人马自然不能再回返北府军中。
略一沉吟,司马道子道:“洛阳是国之故都,就让这三千人归于辛恭靖麾下,镇守洛阳吧。”
分北府军的谋划借助杨安玄之手得以完美实施,看来杨安玄有枚有用的棋子,将其置于汝南,往北可支援洛阳、青、衮、徐、翼等州,南下则能钳制京口支援建康,仅凭汝南郡原本的千名郡兵显然不足。
司马道子若有所思地道:“让杨安玄前往汝南时从洛阳带走一千兵马作为护卫,到达汝南郡后,对原郡兵进行择选,可募齐三千兵马,粮饷由豫州拨付。”
司马元显心想,父王对杨安玄真是看重,不过这杨安玄倒有几分本事,加以笼络确有必要。
想到这里,司马元显笑道:“父王,洛阳大捷杨安玄功劳不小,索性任他为副使,辅佐董怀与秦人谈判,待谈判之后再让他前往汝南任职,也让王尚书令不好置喙。”
“善!”司马道子抚须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