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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天子社稷
    梁州境内风云激荡,襄阳城中亦是波涛汹湧。
    自七月下旬开始,朝廷每隔几日便发来一道旨意,敦请雍公前往建康城主政。从建康到襄阳沿途吹吹打打、张旗悬彩,唯恐世人不知。前位宣旨的天使刚出襄阳城门,下一个天使又接踵而至。
    百姓看热闹,议论纷纷,有人认为朝廷不安好心,有人则以为朝廷既然如此看重雍公,雍公理应前往建康城,为天下百姓谋福利。
    雍公府,杨安玄安排第五位天使前往驿馆住下,辛何不无忧虑地道:“主公,朝廷如此大张旗鼓地宣扬,对主公的声誉不利。”
    杨安玄想起前世听评书中讲“十三道金牌调岳飞”的故事来,哂笑道:“刘太尉为了打压愚,手段百出,若不回敬一下显得愚不识礼。余应,执笔替愚上疏。”
    当第八位天使到达襄阳时,杨安玄回敬的上疏也隆重进入建康城。既然朝廷天使沿途吹吹打打,一路宣扬要召雍公入朝为太傅主政,投桃报李,杨安玄将此次上疏的标题让人抄录在白练之上。
    两丈高的白练,黑字个个大有尺许,站在半里外都能看清白练上醒目的黑字:奏请天子驾还洛阳疏。
    巳时,雍州特使带着悬挂白练牛车招摇过御道前往司马门上疏,尚在东堂议事的刘裕得到禀报,得知杨安玄大张旗鼓地向朝廷上疏,请天子还驾洛阳。
    刘裕感觉头皮发麻,刘穆之更是目瞪口呆。向襄阳不断颁旨召雍公来京的主意是他所出,用以败坏杨安玄的声誉,哪料杨安玄还一记封喉,请天子还都洛阳。
    杨安玄悬练上疏之事京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司马德文很快便得到了消息,晚间还多饮了两杯。
    王妃褚灵媛有些诧异,笑问道:“大王今日何事开怀?”
    司马德文带着三分醉意道:“雍公,咱们的那位亲家公,奏请还都洛阳。哈哈哈哈,孤真想看看刘太尉的脸色。”
    敦请杨安玄入京的诏书要加盖天子玉玺,司马德文自然知晓此事,对于刘太尉的用心也明了。杨安玄反戈一击,正中刘太尉的要害。想到平日朝堂上被刘裕逼迫,司马德文有些迫不急待地想看刘裕气急败坏的样子。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司马德文摇头晃脑地道:“自永嘉南渡以来,朝廷在建康立都已近百年,历代先祖从未忘记收复故土、还都洛阳。淝水大战后,洛阳虽然被收复,但破败不堪,而且常遭秦、燕侵袭,所以先帝才没有还都。”
    禇灵媛按住司马德文拿酒壶的手,柔声劝道:“大王,明日还要上朝,饮酒不可过量,早些歇息吧。”
    司马德文笑道:“孤难得心中舒坦,王妃便让孤喝个痛快。”
    自成亲以来,禇灵媛多见司马德文愁眉不展,确实少有开怀之时,心中暗自叹息,亲手执壶替他斟酒。
    “孤若能奉皇兄还都洛阳,便不必在朝堂上看刘裕的脸色。”司马德文醉意十足地道:“雍公是皇戚,定然助孤。”
    禇灵媛见司马德文胡言乱语,这王府之中不知有多少宋公耳目,传到刘裕耳中又起事端。放下酒壶,吩咐一旁侍立的内臣道:“王爷醉了,扶他前去歇息。”
    不放心司马德文酒醉,禇灵媛坐在床榻旁替他摇着扇,端详着丈夫的脸庞。司马德文还不满三十岁,眼角就有了皱纹,禇灵媛心中酸楚,伸手轻轻地在他的眼角揉动。
    司马德文睁开眼,轻握住禇灵媛的手,夫妻对视无语,温情无限。
    八月十四日,天子司马德宗临朝,琅琊王司马德文侍立在旁,众臣朝贺,分立两旁,不少人眼中都闪着兴奋地光芒,准备着看一场好戏。
    黄门侍郎羊欣高声宣读杨安玄所奏的《奏请天子驾还洛阳疏》,奏疏扬扬洒洒数百言,极尽骈俪华美,不少人摇头晃脑品味,若不是站在朝堂之上恐怕要大声叫好了。
    阴友齐有些郁闷,看行文手法应该不是出于安玄之手,安玄什么时候召募了写奏疏的高手。
    “……长安既克,洛阳转安,天下初定,宇内廓清……臣闻‘天子守国门,壮士死社稷’,冒死奏请万岁还故都,修饬宗庙宫室,祭扫先帝陵寝,重光大晋。”      刘裕已经听过杨安玄的奏章,奏章中那句“天子守国门,壮士死社稷”让他热血沸腾,若是这道奏疏是自己所撰多好,举目看朝堂众人,听到此句时多有振奋激动之色。
    天子依旧木然,琅琊王暗暗用力握紧拳头,望向若有所思的太尉刘裕,司马德文觉得心中舒畅,笑道:“雍公奏疏文采斐然,那句‘天子守国门,壮士死社稷’让孤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还都洛阳。”
    朝廷加封杨安玄为雍公、刘裕为宋公之后,刘裕对朝堂进行了一番调整,琅琊王司马德文仍为大司马、司徒;自任太尉、录尚书事、中书监、领军将军、扬州刺史;尚书左仆射空悬,尚书右仆射刘柳;中书令袁湛;丹阳尹刘穆之兼吏部尚书;董怀为兵部尚书、阴友齐为祠部尚书、谢裕左民尚书、王裕之接任病重的吴隐之成为度支尚书;太常司马珍之、御史中丞阮歆之、廷尉郭定、侍中孔靖等等。
    谢裕字景仁,是太傅谢侄孙,宣城内史谢允之子,陈郡谢家子弟;王裕之字敬弘,是琅琊王氏子弟,其祖父是平北将军、司州刺史王胡之,王胡之之父王廙是武陵县侯,丞相王导、大将军王敦的从弟,晋元帝司马睿的姨弟,“书圣”王羲之的叔父。
    方镇也有了变化,扬州刺史刘裕自任,荆州刺史司马休之、湘州刺史张劭、江州刺史王仲德、豫州刺史王弘、徐州刺史刘道怜、广州刺史禇裕之、交州刺史杜慧度、宁益刺史范元之、北冀州刺史刘敬宣、雍兖刺史杨安玄、梁州刺史索邈、北雍州刺史王镇恶、北青州刺史杨孜敬,总体上看刘裕的亲信占了多数,从地域来看,江南和淮南是刘裕的势力范围,淮北、司、雍、梁之地为杨安玄所有,天下实际已然两分,刘六杨四,荆州司马休之实际无关大局。
    太常司马珍之率先出班奏道:“雍公平灭伪秦,收复长安,洛阳稳固,此诚还都之良机也,臣请万岁下旨还都洛阳。”
    五兵尚书董怀、祠部尚书阴友齐、御史中丞阮歆之等人附议,而作为门阀的代表人物王裕之和谢裕却没有表态。
    侍中孔靖奏道,迁都兹事体大,不可仓促决定,要让臣民广议,司马德文以为是,于是迁都之事暂时搁议下来。
    杨安玄所奏的《奏请天子驾还洛阳疏》迅速在京中流传开来,上至王公大臣,下至挑夫走卒无不议论迁都之事。
    秦淮河上的画舫轻摇,歌女们的轻吟慢唱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座中众人交头接耳,有人高声吟诵着奏章中的词句,当念到“天子守国门,壮士死社稷”时,叫好声轰然响起,不少人端起酒一饮而荆
    驾部曹郎陶平和屯田丞甘越两人坐在一隅窃窃私语,甘越轻声问道:“兄长认为朝廷会还都洛阳吗?”
    陶平摇摇头,道:“这几日愚听人谈论东堂商议的情况,宋公自然不愿,王谢这些上品门阀对还都一事都不积极。”
    甘越叹道:“朝廷在建康立都已近百年,再迁到洛阳去恐怕免不了一场折腾。别说王家谢家,便是皇家也不见得愿意回洛阳,愚估计大王只是想借此事压一压宋公罢了。”
    陶平端起酒杯道:“管他迁是不迁,咱们且顾眼前。美人儿,《相思》曲会不会唱,唱将起来。”
    甘越默然,若是朝廷真还都洛阳,他们这些原本东吴的士族没了北方门阀的欺压,日子或许会好过些。
    妓娘嬉笑地倚过来,举杯凑到他的嘴边,娇笑道:“甘郎在想什么,奴敬郎君一杯。”
    甘越张嘴将杯中酒喝下,笑着朝妓娘脸上亲去,船舫内一片糜糜之声。
    杨安玄的《奏请天子驾还洛阳疏》江南大地掀起风浪,上品门阀担心还都后失去原有的地位,次等门阀和寒族却看到了机会,不断有人上疏要求朝廷迁都。
    京口、广陵一带有不少永嘉年间逃至此间的百姓,虽然祖辈已逝,但先人留下遗嘱,让后辈叶落归根。再加上杨安玄派暗卫四处宣扬,前往北雍州种地,每丁可授田百亩,连雍、兖、司、梁的不少百姓都动了心。
    国以民为本,当得知不少百姓或乘舟、或准备步行前往关中,刘裕一面下令严守关隘水卡,劝返北往百姓,一面加快实施土断,抑制豪强兼并土地,严禁隐匿户口,大量的隐户被清理出来,因战争荒废的田地重新分配给失地百姓。
    八月二十八日,宋公刘裕上表请求减轻徭役,降低租税,与民生息,废止山林川泽之税,不准滥行征发,废除苛繁法令,同时,释放俘获的战俘奴隶,让他们入籍为民,种田开荒,增加朝廷税赋。
    百姓渐安,迁都洛阳之事慢慢无人提及。当然,请雍公杨安玄来建康主政的呼声也变得悄无声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