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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如果说瑜妃现在急切地想要将那些祸害了自家儿子的人碎尸万段的话, 策划了这一切的那几个人,这会儿已经是胆战心惊。
    内务府固然在宫里头有着诸多的便利之处,但是, 他们也不是什么都能管的,像是圣上身边,主要负责的就是几个总管太监, 圣上御用的人手,内务府也没法插手。说白了, 内务府就是皇家的家奴,当年太祖皇帝觉得皇家都用宫女太监, 未免显得不够仁厚,另外, 也是吸收了前明的教训,怕太监们掌管了太多的权力, 到时候难免要干政, 甚至威胁到皇帝。因此,减少了宫中太监宫女的人手, 反而另设了内务府,将二十四监中相当一部分职权都拆分给了内务府。
    或者说,内务府某种意义上,就类似于秦汉时候的少府,无非就是没有少府庞大, 职权也缩小了不少而已。
    因此,圣上这边用御医给徒宏轩看诊,伺候徒宏轩的又是瑜妃陪嫁的亲信, 内务府的人便是想要插手,也不容易。这会儿只能祈求徒宏轩一病不起, 不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除此之外,他们还私底下搜索徒宏轩贴身太监顾得用的踪迹。
    原本当时既然确定了要对徒宏轩下手,他们就也想要对顾得用下狠手,到时候只说顾得用照顾主子不利,畏罪自杀便是。
    但是顾得用虽说年纪不大,但可比徒宏轩危机意识强多了。
    徒宏轩前脚才走,顾得用后脚就翻窗跑了。他怕被人追杀,先是躲在一家货栈的草垛里藏了一天,估摸着徒宏轩应该到京城了,等着天刚蒙蒙亮,就从草垛里钻了出来。他可不敢去雇什么车马,而是先绕了一个大圈,直接跑到乡下,买了一头毛驴并一辆驴车,硬生生等到初六之后,有人开始开门做生意了,才装扮成往城里送柴火的农人,赶着牛车,也不走大路,而是从小路往京中而去,一直到进了内城,他才算是放下了心。
    “你是说?你家主子是被内务府或者是工部的人给害了?”顾得用进城就听说了徒宏轩受伤昏迷的消息,好在他身上还有宫里的腰牌,当下就进宫求见圣上,圣上一听徒宏轩的贴身太监居然活着回来了,不免恼火,但还是想要知道里头的内情。
    顾得用心知若是徒宏轩真的有个万一,自己肯定是凶多吉少。但是,他就算是死,也得将内务府的人拉下水,总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些混账,因此哭着说道:“皇爷明鉴,我家主子跟着出门不多久,就发现了行宫修缮的猫腻,内务府和工部那些人,年年报修,实际上行宫并无什么问题,他们就是私底下将钱给分了,如今皇爷要南巡,他们就胡乱遮掩一番,除了几处主殿粉刷一翻之外,其他地方只以白麻纸糊墙。因着是冬天,行宫各处多半花木都无甚枝叶,原本以为是落叶了,但是奴婢悄悄折了几支看了,那些花木其实早就枯死了,只是没人更换,摆在那里充数罢了!主子知道之后,便想要写了折子回禀皇爷。但奴婢担心折子里的内容被人看到,因此便劝主子,让他回京之后再禀报皇爷!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奴婢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当,叫人发现了端倪,到了通州,原本主子说早点进京,正好可以赶上过年,但随行的几位大人却说什么,一路舟车劳顿,风尘仆仆,这般回京,对皇爷不敬,叫主子先住在通州行宫,梳洗沐浴更衣,第二天再进京。”
    “主子觉得这话有道理,当晚便在行宫偏殿歇了下来,沐浴更衣之后,又用了一顿饭,结果当晚就上吐下泄不止!”顾得用哭得愈发厉害了,“随行的人又说是什么水土不服,天知道,主子这一路上走了那么远,也不曾有什么水土不服,结果到了通州,竟是水土不服了?”
    “你主子的膳食,你竟是不曾试膳不成?”话都说到这里,圣上脸色愈发阴沉下来,直接喝问道。
    顾得用也觉得冤枉:“奴婢真的都一一试过了,每样菜都试了一口,偏生奴婢却半点不曾有事,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之后太医过来,又含含糊糊说许是痢疾!只是奴婢刚刚进宫的时候,跟我住在一处的人便患上了痢疾,对这病的症状还是知道一些的,奴婢怎么看,也不像是痢疾,便私底下又请了通州的大夫给主子用了药,主子吃了几剂之后便好了些。主子也疑心是有人要害他,便要奴婢装扮成主子的模样,主子自己悄悄出了门。主子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过来查看,奴婢含糊了一下,怕被人发现,只好先将枕头藏在被子里,装作主子还在的样子,自己翻窗跑了出去。通州行宫之前就查看过,奴婢记得里头的地形,何况那会儿也没有侍卫把守,奴婢就想办法混出了行宫,在外头躲藏了两天,又打听不到京里的消息,这才想办法走小路回京,哪知道,一进京,就听说了那事……”说着,他竟也哭得泣不成声起来。
    圣上越听越恼,内务府的人伺候他素来恭谨,水至清则无鱼,就算有些贪腐之事,圣上也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如今竟是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皇家在各处的行宫足有好几十,年年都有不少报修的,不是柱子朽了,就是房梁有了虫子,还有换地砖,换琉璃瓦的,像是更换维护花木之类的,更是家常便饭,结果搞到最后,这些钱全叫下头的人给贪了?等着自己要用的时候,再来糊弄自己?
    甚至,被发现之后,他们不是第一时间来请罪,而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想要杀掉一个皇子来灭口?
    圣上看着下面跪伏在地的顾得用,都疑心这个小太监在嘲笑自己,不过,这小太监对主子还算是有一片忠心,只是他言辞之间,或许还有些不尽不实之处,因此,他直接使了个眼色,戴权立马反应过来,对着顾得用呵斥道:“你连主子都能照顾丢掉,谁知道这会儿是不是在欺瞒皇爷!”
    顾得用磕头如同捣蒜一般:“皇爷明察,奴婢所言,尽皆属实啊!”
    戴权皮笑肉不笑地扯开嘴角,说道:“你说属实便属实吗?来人,先带他去慎刑司好生盘问!”
    顾得用瘫软在地,却不敢喊冤,很快就被人拖了下去。
    圣上眼睛不看戴权,而是吩咐道:“找几个人,去下头行宫打探一下情况,哼,各处行宫里也有宫人伺候,他们难道就半点没发现什么不对?”
    戴权弯腰说道:“皇爷有所不知,各处行宫虽然也有宫人,但是宫女一般都是临时从附近征召,等着圣驾离开,就会发送回家!至于太监,数量却不会很多,而且许多是获罪被没入宫的宫奴,只叫他们做些粗活罢了!他们的一应供给都捏在内务府手上,内务府略有克扣,他们连饭都吃不饱,如何敢多嘴,便是有心,也无门路!”这一方面是给那些太监开脱,另一方面,也是在给内务府下眼药了!
    太监只是割了下面一刀,但是不代表这一刀下去,就断情绝欲了,实际上,太监们因为失去了繁衍的能力,在其他方面只会要得更多,比如说,他们更加贪财,而对于太监来说,想要更多的钱,就得手里有权。
    想想前明的前辈,刘瑾号称“立皇帝”,王振更是在差点将大明玩完之后,还能被英宗立祠祭祀,后来也多有各种权阉,这等人才是戴权这样太监总管的追求所在。
    偏生本朝鉴于前明时候的教训,对太监的职权进行了大幅度的压缩,这些太监除了能伺候主子之外,就没太多权力了,能够在主子身边近身伺候的,还能经常捞到一些好处,中下层的那些太监,日子是真的不好过。
    戴权眼热内务府的诸多职权已经很久了,如今内务府自个作死,做出这等事情来,戴权不落井下石才怪!
    圣上冷笑一声,说道:“朕倒是不知道,如今内务府竟是这个模样了,这皇宫竟不是朕的,倒是他们在当家做主!”
    这话说得委实有些诛心,戴权听得幸灾乐祸,嘴上却是说道:“奴婢想着,终究敢这般无法无天的,也只是少数罢了,大多数人还是好的!”戴权心里却知道,内务府其实早就烂掉了,或许开国那几十年还算是老实,但时间长了,一个个心都大了。就像是各家府里的家生子一样,各家联络有亲,互相勾结,把持着内务府的方方面面。有着这样的便利,谁不想要挣上那么一笔呢?何况还不是一笔,而是长长久久的富贵。
    因此,内务府各家甚至不愿意外放为官,而是一直盘踞在内务府的体系里头,借着这个便利,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溢,私底下,日子只怕过得比宫里的主子们都滋润。
    戴权早就想要拿内务府开刀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内务府的人竟然胆大包天,连皇子都敢下手,不趁机在圣上那里下蛆,更待何时?
    圣上却不像是戴权一样,觉得自己只要一句话,就能叫内务府的人束手就擒。
    就像是徒宏轩以皇子之尊,不过是稍微显露了威胁到他们的可能性,这些人就不惜谋害皇子,要不是机缘巧合,徒宏轩就真的死在荒郊野外了。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本朝开国以来,还没哪个皇子死得这么潦草呢!
    内务府多年来,把持着皇宫内外的方方面面,真要是逼急了他们,说不得他们也能狗急跳墙,干出逼宫的事情来。
    圣上御极多年,别的也就罢了,玩弄权术那已经变成了本能。他痛恨内务府作为家奴,居然敢欺上瞒下,中饱私囊,还胆敢弑主,但是,全方面打击,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解决了内务府,之后叫谁来填补这些空缺,总不能将皇家的事情交到朝臣手上,内务府的人贪,这些人就不贪了?像是行宫这种地方,工部也是要派人定期巡查的,可见,工部的人也早就跟内务府沆瀣一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