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涵涵从他的怀里擡起头,眼睛在胡同里的月光下格外明亮,她笑起来调侃:“是啊,因为你牵着的,可是青春……”
韩苏第二天就口头接过了对家合伙人伸过来的橄榄枝,通过电话与hr谈妥薪酬后,很快收到了来自s所的offer,s所是美资豪门律所,总部在香港。韩苏家在南方,相对北京,离香港更近一些。
除去瞿一芃这个因素,去香港工作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瞿一芃将韩苏送到了t3候机楼,两个硕大的行李箱,装满了韩苏的大半家当。
“剩下的我再给你寄?”瞿一芃小心试探。
“嗯?你是打算将我彻底扫地出门吗?”
瞿一芃有些黯然,我是怕你再也不想回来了。
韩苏见状轻轻抱了一下瞿一芃,声音哑哑的:“傻瓜,下个月有个项目会在北京启动,我就回来啦。”
瞿一芃说好。但回来又怎么样?回来后,还是要走的。
他搂着韩苏的时候心里却忍不住开始盘算:白玉嘉园的房租是每个月10号交,韩苏去香港后他没必要一个人住这么贵的房子了,本已经和房东说好退租的事情,倘若韩苏还回来,看来还是要下个月以后才能退房。
送走韩苏后瞿一芃接到了妹妹打来的电话,瞿慧英一开口就问阿哥这个月生活费什么时候给家里寄?
瞿一芃皱了眉头说一会儿转给你。
慧英犹豫了一会儿说爸爸老毛病又犯了,没敢告诉你,也不肯去医院,就在家待着呢,上周末二姐已经回去照顾了。
瞿一芃一下烦躁起来,“怎么不早说!腰伤在家耽搁能好吗?你快让慧珍带他去医院看看!”
“去了去了,村里的医疗站看过了……”
“怎么去村里的医疗站?去县医院!咱又不差钱!”瞿一芃打断她,又说我一会儿给慧珍把钱转过去。
慧英赶紧打断,说阿哥不行!你别给二姐钱。
“怎么回事?”
“二姐家现在一团糟,二姐夫上次犯事后工作也丢了,这几天在家嚷嚷着要钱,上个月更是翻箱倒柜找存折把家弄得乱七八糟。二姐把银行卡都从手机解绑了,卡全放我这里。二姐夫现在找不到钱,就每天把宝儿抱着出门,也不知去哪里,半夜才回来。二姐现在焦头烂额,你再把钱给她,就怕被二姐夫算计了。”
瞿一芃皱着眉头听完,说王雷这样也不是个事,说过一阵他再想个办法替王雷在当地某个差事。
慧英听着忍不住叫起来,说阿哥,王雷都不成器成这样了,你还不劝着二姐离婚啊?
瞿一芃大骂,臭丫头你别天天跟着咪蒙什么的学坏了尽琢磨些田园女权,你姐孩子都两岁了,小地方离了婚谁敢要?
慧英嘟嘴没再说话。心里想阿哥清华毕业北京待了近十年,思想一套套的却还和自家没上过小学的妈妈一个样。
瞿一芃挂了电话就给慧英转了钱,心里不放心,又给父母打了电话,妈妈颤颤巍巍接起电话说家里一切都好,老人家说话声音极大,对着瞿一芃嘘寒问暖了半天,还小心翼翼问了瞿一芃在北京的女朋友。
瞿一芃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心里发酸,又给家里汇了5000块钱。
他翻了一下微信,没有未读消息。在妈妈问女朋友的那一瞬间,不知怎么,他脑中弹出的是何知南的身影。
与何知南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从昨晚他对何知南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有钱后,何知南就没了下文。想起来自己在“撩妹群”里看到的技巧,所有女生在和男生聊天的过程中,会在潜意识中抛出很多“测试”,并借助男生对此的反应,来判断男生的“价值”。
这在术语里,被称作“废物测试”。
而通过废物测试的关键,是逆反,而不是顺从。比如昨晚何知南发来的图片,他一旦称赞,就会给何知南留下“原来你不过如此”的印象,让对方一定程度上丧失兴趣。
那正确的回应的方法应该是?瞿一芃询问群友。
群主说,这时候你得回复:“这么晚还在外面浪,小丫头不乖,打你屁屁。”
瞿一芃大笑起来,群主顺势问要不要加入会员,每月100元,提供全套咨询。瞿一芃说暂时不用,外貌优势足够,拿下小姑娘绰绰有余。
何知南又是在楼下小区附近的超市里被瞿一芃“偶遇”上的,瞿一芃知道何知南对自己的气还没消,微信再怎么解释都不及当面“色诱”的办法好,他今日一身清爽,穿着运动背心露出手臂肌肉线条,头发被干脆利落梳到脑后,戴着斯斯文文的眼镜。
果然何知南见到瞿一芃虽然惊讶,却没显示出不高兴的样子,此刻她认为自己简直是色令智昏,弹在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印象,是低配版“天涯四美”之一的严宽。
瞿一芃上去就问轻声她:“还生我的气?”
何知南赶紧冷了脸说:“我还记着提拉米苏之仇呢。”
瞿一芃笑起来纠正说:“是提拉米苏之约吧?”
何知南单刀直入问,你有女朋友对不对。
瞿一芃惊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这才想起不对,认真说,是,有过。
“有过?分手了?
嗯。昨天。
“……为…为什么?”
因为你。
“……”何知南愣怔看着瞿一芃。瞿一芃没等何知南反应过来就伸手一把抱住她,低声说:“南南,我好想你。”
瞿一芃的气息吹在何知南的头顶,热乎乎的将她围住,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先是感动,然后心跳一声声如雷撞起,再接着是开心,裹挟着虚荣心的喜悦在她的身体里流动着。何知南的声音变得软软的,嘴上却说:“别哄我,你可要交代清楚。”
“先把你的提拉米苏赔给你好不好?”瞿一芃说,“之后慢慢说?反正,我们的时间长着呢。”
何知南觉得自己快止不住笑了,她一把推开瞿一芃,“我可没许你抱我呢。”说着转身跑开,声音轻盈又生脆地传进瞿一芃耳朵里:“咱打车还是地铁啊?”
初秋的黄昏,太阳斜斜地挂在天下,天空极高,像是被狠手调高了饱和度,云也洗过一样,白到发亮,又在黄昏的光里透出金边来。这是北京最美的时候。东四的胡同与街道,依旧保留着京城多年前的老破样子。
“一入了秋,全北京的人都想往胡同里的露天餐厅里挤。”孙涵涵走在胡同里,看周围熙熙攘攘,半是抱怨半是感叹。
“如果喜欢胡同餐厅,下次带你去个私房菜馆,保证没人。”答话的是周斌。
“那我们今晚吃什么?”
“日料。虽然地方有点小,但味道不错。”
“一切听从周律师安排。”孙涵涵笑起来。
上次周斌送了丝巾后,孙涵涵即给周斌打了电话表示感谢,同时说自己无功不受禄,要把丝巾退回。周斌想了想说,其实有事请孙涵涵帮忙,便约了她周末吃饭。
今天的孙涵涵穿着藕色露肩长裙,头发披散下来,两肩若隐若现,她的着装标准永远是“一次只露一个部位”,保证恰到好处的高级性感。
一顿饭吃了大半,两人仍旧说些时政新闻与行业相关。孙涵涵也不明问需要相帮何事,直到快结束了,周斌才别别扭扭把话题引到了丝巾上,有些赌气般问孙涵涵:“为什么非要退给我,因为不喜欢?”
“喜欢阿。但是不属于我的,再喜欢也是错。”孙涵涵说着抿嘴无奈地笑了一下。这是她在家对着镜子练过100次的表情,楚楚可怜又带着果决与坚强,无论眼神、视线、嘴角弧度,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落在恰到好处的位置。
果然,周斌的眼里露出了几分心疼,他说:“涵涵,我相信缘分,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对你好、想要照顾你……”
“你是个律师,你有法律规定需要照顾的人。”孙涵涵干脆打断她。
“你给我一些时间。我没办法和你说我现在有多痛苦……”周斌垂着头,像个失落的孩子。
“我可以给你时间。”孙涵涵快速说,“道德不允许我对你有所期待。但周斌……”,她念他的名字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奇异的温柔,他听她接着说,“我承认我对你的感情已经超出我自己控制了。我愿意等你,等你准备好了再来找我……“
周斌充满希望地擡起头,“涵涵!”,伸手要握住孙涵涵放在桌面的手,却被孙涵涵抽回,只听她又慢慢补了一句:
“但你知道,我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条件不差,我不会等很久的。”
“好,我会尽快。”
等周斌去洗手间的时候,孙涵涵想了想,叫来服务员结了账,4200。她咬牙刷了卡。周斌出来就见孙涵涵站在收银台,愣了一下。
“既然丝巾不退你了,这餐就我请了吧。”孙涵涵摇摇手里的卡,对着周斌调皮一笑——同样是练习过一百遍的,人畜无害的单纯笑脸。周斌心里震动,到了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其实大部分看透了年轻女孩的心思,要么为钱、要么为资源,年轻的小姑娘他接触过不少,那些嘴上说爱的,掺和了几分虚荣他心里一清二楚。
小姑娘贡献青春,他们负责掏钱送礼物,是风月场上无人会去打破的规则。
但这回,孙涵涵摇晃着她手里的银行卡郑重宣布这餐我请了,满脸的青春稚气,还能看得出她刷了卡后一脸心疼却努力笑得张扬的样子。
因为她不想欠他,所以计算分明。
她看上的从来不是他的钱,她想要并且已经付出的,只有一颗真心。
周斌觉得有火在烧自己的心,他冷着脸点点头,没说话,拉过孙涵涵就走。却是十指紧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