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一京三都九边十八省
皇帝在南京的逗留波澜不惊,没有像扬州那样有“微服”轶事,也没有对南京诸部衙的未来立即大动干戈。
与往日里不同的,倒像是只有一件:南京的官员们多了些面圣的机会。
反倒皇帝在抵达的南京召见群臣之后就下了道恩旨:自泰昌十一年既华夏纪元一八三三年开始,免苏松常嘉湖五府白粮,此后所需白粮概行采买。
这对于苏松常嘉湖五府的普通百姓来说,自然是天大恩德。
自从大明开国之后,五府已经承担了两百多年的白粮贡赋重担。此刻一朝得以解脱,五府百姓哪个不高呼皇帝圣明?除了江南部分的官绅大户。
顾宪成是在和王徵等人回到无锡途中知道这旨意的,只听王徵等人感叹:“五府百姓世代担当白粮重担。一朝恩免,陛下真是泽被千秋万代。”
顾宪成要附和,心里却想着五府的反应。
毫无疑问,当御驾前往位于五府其一的常州府无锡时,必定是万民颂德。
到南京这一年多,他的那份名单之前已经递到皇帝手上了。
正确-内容.在六$九书吧@读*!/
控制了淮东淮西这个“守江必守淮”的北部防线。
朱常洛知道,荷兰人虽然吃了几次瘪,但已经知道了这边的情报。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在不久后占据了台湾岛,有了郑成功的故事。
奉天殿当中,朱常洛面前的人有:南京户部尚书赵世卿等六部尚书,南京都察院、大理寺、通政使司、等一整套过去朝廷衙门的首官。
他看得通透,在南京足够逍遥自然。
比如:
都是文官在这。
而这一次,皇帝的意思是:淮安、徐州、凤阳、庐州、安庆五府单设一省曰江淮省,省治设于凤阳;扬州、滁州、和州、太平、池州、宁国、广德、镇江、常州、苏州、应天则为江宁省,省治为改称金陵的南京。
现在,李成梁反倒有点羡慕刘綎。
“……到我户部官厅议一议吧。”
在这种更需要准备好应对的时代大势面前,江南这些矛盾岂能不解决?“一京三都九边十八省。”是夜的李成梁府上,他不禁有些恍惚,“这才十年,大明已经要变成这模样了。”
这句话是吩咐刘若愚的。
“贪图安逸的就算了。这几天你再看看吧,有定见的,子嗣有些本事的,到时候就让世子随朕一同去广州。那南都如今虽然荒凉,但毕竟已经有了海贸行在那边打底。这八字要写完,他们也不能坐享其成,过去好好共谋才是。”
“不往哪边走,你安享富贵吧。”李成梁叹道,“能让我们宁国公家来接替魏国公镇守南京,你还想做什么?”
而昨天面圣之后,今天这一次南京重臣们参加的燕朝上所说的内容过于震撼,他们都需要消化,需要交换意见。
官绅虽也一样要颂德,却只能有苦说不出。
白粮是贫民百姓的重担,却是官绅富户的财源。多收的耗米,以此为纽带与官府缔结的地方关系网络,掌握着北京最高层的日常主粮供应,这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意思明白,这回倒希望我等为官身宦途计,一力配合朝廷,把南京和南直隶改制做好。过去种种,将来不能如此了,要议的无非是诸位有什么隐忧在身,免得将来走不上那出路。为此,还是先守口为好。御驾离京前,没什么不能先私下里说好。”
如今,皇帝是宁可多掏银子出来采买白粮,也不让地方无偿进贡。要打破的,是什么?朝廷出的钱,可以有小半仍由地方上的一些大族、商行来赚,但大半要给到百姓。过去,因为白粮重担,地方官绅大户可以借口保护小民的利益,以此向朝廷要更多的政策;以后,没了白粮重担,有些要求再不好提,关键是五府小民知道了他们种出的好米可以卖钱,那么卖给谁?
五府的地方大族要做出决断。
他起身往后面走,赵世卿等人高呼遵旨,恭送天子。
那是由于大明立国之时,南京确确实实就是国本。在大明疆域未稳的情况下,当然事事以中枢为先。
它的出现,是由于大明立国从南打到北,当初设计的目的基本源于军事:尽可能让南京控制附近的军事节点。
而后,便是离开这南京紫禁城。
要不然,同样可以像刘綎那样,成为黔国公之外第二个永镇一方的国公,更加逍遥自在,堪称无冕之王。
能放心大胆地说吗?
总之:多了包括北直隶一样会改完之后四省两都的官位,南京官员们不愁安置。
控制了北上进攻的战略要地徐州。
大明只需要付出一部分成本就够了。
明天,皇帝就要启程去常州府无锡,他们会有几天时间来好好商议。过去的一些问题怎么洗一洗,拾掇拾掇;将来的南京诸部衙权力向北移交、改制推进,该怎么配合。
控制了从长江上游顺流而下进攻南京的门户安庆。
朱常洛明明白白跟他们说朝廷此前商议的大规划,让他们自己琢磨去。
包括刚刚上了皇帝船的徽州大盐商们,徽州划归江西省,同样意味深长。
朱常洛即将启程去常州,临行前这一晚又召来成敬。
现在问题来了,而且已经存在两百年。
“怎么样?这两天晚上,诸王心里也该有个主意了吧?”
“执政院及诸相尊重南京,所以此事,自然要朕来先问过你们。该给的出路要给,该给的权力会给。朕是肯放权的皇帝,任官佐政为民办公,但官却终究是官。朕只有一句话:在地方扎得太深想做土皇帝,朕和朝廷都不能容。”
随后自然会面对不甘心的西方海盗殖民团的反扑。
湖广太大,一样分设湖北、湖南二省,既多一些可安置的官位,也进一步加强治理。其中湖北的兴都会舍却一些县,但将多一个汉阳府,官产院会在那里有一个官粮总司。四川、湖北、湖南,这三处都有大量过去的藩王赐田,湖广四川本就是产粮大省,朝廷将在粮食和财计上有更多支撑。
时刻担心北京灭亡才需要一个备份朝廷,而大多数情况下,南京和南直隶仍如旧制的核心功能却是维稳。
江南可以不血流成河,纯看他们怎么选择。
皇帝真的是来做仁君的!
大明此后只有一京,但马上就会有东南二都。东都建于松江府,其首官二人,俱为正二品。南都建于广州府所拆新安、香山等珠江口诸县,官秩相同。
葡萄牙人已经没了多年前的优势,目前,倒是荷兰、英国都在开始锐意进取。
“再问问解经傅,占了那边一些道的西洋夷人驱逐得怎么样了。”朱常洛说道,“沈提督当年逐走了一些想据澎湖的西洋夷人,他可要在南洋和外滇诸藩使团到前把将来的南都打扫干净。”
“臣知道了。”顾宪成的顾家便是无锡漕粮、白粮的一个基层组织大户,其中的关键,他很清楚。
最+近+章节+在6=9=书=吧阅读!
“……”
实质上朝廷早已通过设置诸多巡抚切割着南直隶的权力,加强朝廷对于江南的控制力。
“可是……”
而他们唯独不能反对这件事:这是比当初求什么蠲免更大的天恩,是就此免除了五府的一项特别赋税。
众人都十分沉重地点了点头:连土皇帝这种话都说了,当然坚决。
未来的数十年里,他们李家只要在金陵城做好那把不出鞘的刀,也仍旧是逍遥自在。
南京诸部衙,大多就在南京紫禁城的南面,和北京没多大区别。
徽州归江西。凤阳高墙会拆,泗州祖陵会迁去兴都——为了治河。
控制了九江以下的长江两岸,所有可以渡江进攻南京的渡口都在南直隶手中。
“别再多言了。”李成梁笑起来,“我们李家能进封国公,就已经要做好典范了。以前,没有枢密院,多的是家兵、私兵。李家仍要锐意进取,难道要封王才行?”
“将来是不是还有西都、北都?”他的孙子很兴奋,“孙儿该往哪边走?”
在南洋和外滇藩邦使臣面圣之前,大明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大明的目光看过去了。
那些明面上只是做粮长为朝廷分忧、并不牵涉生意的大家大族,要么就明明白白地有个商人身份来赚这份钱,要么就再不能插手其事,失去白粮这一个影响地方的支点。
维朝堂斗争的稳——有个养老去处,地位、权力都有一些。
现在大明在北方初步有了一套框架,南洋的风浪得开始搅起来。
南都并不设于现在的广州府,而是朱常洛熟悉的香港、澳门、珠海、深圳等珠江口一带。
在真正碰上之前,大明要有更往外的海防前线和实质上的势力范围。
皇帝办不办、杀不杀,听旨便是。
“朕此去无锡讲学,回来之后便听你们的意思。”朱常洛看着他们,“总说南京是国本,说清楚是什么国本。这财计国本的难题,你们商议好。人才国本的事,朕去讲学。舍此二者之外,若只为社稷万一就常设诸部衙虚耗空转,那反倒是有损国本。”
到了南京户部,赵世卿先让闲杂人等离开了官厅。奉上茶之后,就连南京户部右侍郎等人也无法坐过来。
南京诸部衙手上的权力确实香,但东都、南都也非同小可:市舶司、港口、海师舰队……许多要害都会设于两都。皇帝更明确说的是:不经两都首官,不登相位。
只不过要苦一苦江南士绅大户:朝廷要进一步加强对江南的控制。
现在皇帝说:南京顶多算个财计国本、人才国本,南京和南直隶都要改制。
不过泰昌初年,他们倒是和荷兰人先杠上了。根据广东那边的奏报,荷兰人打了他们三次,都败了。其中一次,还有人一直漂到了澎湖。嘉靖年间虽然重设了澎湖巡检司,那只是为了抗倭,并不真正管辖着台湾岛。
他也不必按照旧思维搞出个散装江苏,为了过于控制地方防止割据而牺牲发展。海船带来的运输成本降低是不可逆的,海洋时代,只要海军在朝廷手上,什么划江而治这种旧时代的天堑思维已经不合时宜了。
维朝廷财政的稳——江南只要不捣乱,安心供着北京,那有些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定都于南京,南直隶的存在没有半点问题。
这话说得太重了,奉天殿内跪倒一片。
“陛下既然是对我等一起说了大略,其实不怕消息出去。”赵世卿看着他们,“不过,陛下之坚决,诸位也知道了。”
赵世卿等人低头称是。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两处的好位置说不定都轮不到他们——除了本身就带了一些使命来南京的人,比如赵世卿等。
皇帝是让他来养老的,李成梁很清楚。
“臣等万死不敢!”
南直隶疆域广阔,形势堪称龙蟠虎踞,襟带长江而北控黄淮,财赋、物产、文教都甲于天下。
刀虽然不必出鞘,却可以指向谁,甚至架在谁的脖子上。
广州是整个广东的核心,它对内汇聚物、财。而这南都,将来专门对外,是南部的“国际贸易”和军事中心。
这个巨大改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需要在这个过程里暴露问题、解决问题。
可谁让万历爷没这份气魄呢?
赵世卿开了口,其他人自然都凝重地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随他而去。
大明此刻堪用的海战人才沈有容仍旧带着北洋舰队在朝鲜那边“练兵”,专门向海洋方面积累实务和经验的枢密院参谋解经傅早已提前奉旨去了广东组织大明沿岸的西方据点清剿驱逐。
南京改称金陵,仅为寻常省治;南京紫禁城虽然依旧保留,拆了可惜,继续住些藩王,但是上游将有改设于兴都汉阳的长江水师,下游有将设于东都的东洋舰队,还有个孝陵卫和前军都督府仍设于此,安庆又是在江淮省那边,其实动弹不得。
只能说自己生不逢时,已经太老了。
现在,还有葡萄牙人在澳门那边,之前都没顾得上。
“臣去问过了。有潞王珠玉在前,他们自然还是愿意的。只是八字还没一撇……”
“敢不敢,朕走出这一步了才知道。”朱常洛却站了起来,“回去吧,朕刚才对你们说的,好好想一想。朕离开南京之前,盼你们都有主见和方略了,怎么和北京那边开始商议后面的南京和南直隶改制。”
御驾亲临江南,表面上都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暗地里全是惊涛骇浪。
他来,其实就代表了他说了算。
要么割肉,要么流血。
其实都是流血,区别无非是“哎呦”一声可以忍,还是“哇”的一声戛然而止、再投胎“嘤嘤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