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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章 梁田陂
    比起战场形势的变化,朝廷形势变化更快。
    李克用大军一抵达河中,朝廷便罢免了王铎和崔安潜正副行营都统之职,令王铎入镇义成,崔安潜留守东都。
    中和三年二月,壬子(十五日),沙陀大军入下邽、同州之间的乾阬。
    形势到了这一步,黄巢已经龟缩不下去了。
    如果不趁现在还有一战之力发动决战,再熬两月,草贼只会更加虚弱。
    黄巢即令京兆尹王璠、军使林言为左路军,宰相尚让、赵璋为右路军,自率数万精锐为中路军,进抵渭南城西南梁田陂。
    梁田陂在渭南西南三十里,直面下邽的杨复光部、华州的王重荣朱温部,以及乾阬的李克用部。
    贼军十五万,东面诸路唐军加在一起,亦有十一万左右。
    当年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如今已经披上和神策军一样的制式盔甲,各类兵器比唐军还要精良。
    阵前堆了三百辆车弩、投石车。
    不用想就这知道是从长安缴获的。
    田令孜携皇帝仓促南逃,将偌大的长安直接扔给了黄巢。
    生死存亡的一战,贼军斗志越发高昂。
    从东到西,阵列森严,军容鼎盛,一阵阵的呼喊犹如海啸。
    即便是乌合之众,在这么多场大战的磨砺下,也会变得精锐。
    而这十五万人马,肯定是黄巢的心腹和精锐。
    打赢了,黄巢还能再折腾几年,打败了,也就什么都没了。
    贼军一上来就玩命,诸道兵马反而怯了,即便是对大唐忠心耿耿的杨复光也蹙起了眉头,久久凝望战场,身边神策军将一声不吭。
    李克用的四万沙陀步骑也躲在后面。
    东面的河中、义武、昭义、朱温诸军也不敢动弹。
    谁都看的出来,黄巢要玩命了。
    于是战场上出现最尴尬的一面,都不敢挺身而出。
    唐军不动,草贼的数百骑兵冲到阵前,肆意辱骂,诸将颜面无光,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都监有令,忠武八都进军!”杨守亮提着一支令旗起来。
    “他娘的,你神策军吃香的喝辣的,此时就该你们先上!”
    “有种让杨复光亲自来下令……”
    “让我等去送死,连个开拨钱都没有,惹恼了乃翁,先做了你们……”
    八都将还未表态,牙兵们就骂骂咧咧的,闹得最凶的是鹿晏弘手下牙兵,调转长矛,朝着神策军。
    “噗”的一声,杨守亮手上的令旗不知被谁一箭射断了。
    这一手箭法当真厉害,牙兵们有桀骜不驯的本钱。
    杨守亮一脸惊恐,带着人惊慌退了。
    陈玄烈斜了一眼鹿晏弘和王建,这明显是两人早就准备好的。
    陈玄烈不是田令孜的人,所以杨复光能容自己,但他两人与田令孜眉来眼去,犯了杨复光的大忌,这两月,两边裂痕越来越大。
    如果不是到了围剿黄巢的关键时候,两边绝不会如此平静。
    对峙了将近两个时辰,任由黄巢贼军辱骂,神策军和忠武八都全都无动于衷。
    而黄巢也不主动攻击,两边就这么耗着。
    就在陈玄烈以为打不起来的时候,东面忽然爆发一阵阵怒吼。
    一支两三万人的大阵,潮水般向贼军汹涌而去。
    从体积上看,仿佛一只老鼠在挑战大象,还是主动进攻。
    陈玄烈一愣,“这是谁的部下,竟然如此勇猛?”
    勇猛的简直缺心眼。
    华洪眼力颇佳,驱马走到高坡上,向南瞭望了一阵,策马而回,神色怪异,“是朱全忠。”
    “朱温?”陈玄烈只感觉说不出的怪诞。
    数万唐军作壁上观,反而是刚刚倒戈过来的贼军勇往直前……
    “人家现被皇帝赐名朱全忠。”李师泰啐了一口。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此战败北,诸道兵马返回本镇,门一关,继续过日子,朱温就难受了,他是同华节度使,直面黄巢大军。
    作为一只爪牙,失去利用价值,只会被朝廷抛弃,还会迎来黄巢的疯狂报复。
    所以朱温必须向朝廷交投名状!
    陈玄烈暗自钦佩,敢想和敢干完全是两码事,朱温能在唐末脱颖而出,绝非平白无故得来的。
    不过即便如此,诸道兵马仍作壁上观,一动不动。
    旁边的神策军甚至还在厚颜无耻的嘲笑。
    其实这场大战,最该下死力的是他们,他们的军饷和赏赐是诸道兵马的三倍以上,长安也是他们的老巢。
    现在朱温动了,他们不仅不出手,还在嘲笑别人……
    陈玄烈望向牙纛之下的杨复光,他以这些人为根基,只怕最终免不了失败的命运……
    战场上,一颗颗火球、砲石、弩箭划过天空。
    砸向朱温军,立即掀起了一阵阵血浪和黑烟。
    如果是寻常人马,在这一轮打击中,差不多就崩溃了。
    但朱温所部顶着贼军的远程打击,疯狂往前冲。
    有人全身着火,有人跑着跑着,被长枪一样的弩箭钉在地上,有人被石头砸成一滩血泥……
    但这些都没能阻止他们向前。
    两轮远程打击,付出两三千人的代价,这些人马如同一支长槊,狠狠刺入贼军大阵之中。
    同类相残,永远是最残酷血腥的。
    他们之间的仇恨远大于唐军。
    一交手,便是血肉横飞,两边人马成片的倒下。
    两三万人主动进攻十五万人防守的大阵,朱温完全豁出去了。
    吼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排山倒海而来。
    整个东面战场瞬间沸腾起来,无数刀剑矛斧在烈日下寒光粼粼,一蓬蓬血雾喷向天空。
    大地很快被染红,仿佛铺上了一层红毯……
    这种规模的大战,陈玄烈生平仅见,睁大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朱温用的是锋矢阵,试图凿穿草贼大阵,挫动贼军阵脚,为诸道唐军创造进攻机会。
    但十五万贼军大阵,实在太过厚重,贼军也下了死力,倒下一人扑上来两人,倒下两人扑上来四人,无穷无尽。
    中晚唐一百三十多年的战乱,无论是贼军还是官军,骁勇善战已经刻进了唐人的骨髓里……
    “朱温当真是一条疯狗!”李师泰惊叹道。
    “当初下邽之战,我军若是与朱温决战,即便胜了,也会伤亡惨重!”华洪一脸凝重。
    当初遇上朱珍,也是这么疯狗一样扑上来……
    陈玄烈庆幸只是浅尝辄止,两边只是碰了一下,便各自退下了。
    不过,自己的目标在中原,迟早还是会与朱温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