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后堂的那扇木门被打开了。
透过半开半掩的门缝,可以看到一副昏沉的景象。
几人抬着棺材,恰到好处的从后门穿过,这无疑再一次暗喻了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安排。
出了门,外面的天空昏暗压抑,一条满是黄泥的小路隐约呈现在眼前,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了那片诡异老林的深处。
“四点一到就起的棺,最暗的时刻也过去了,这趟出殡应该问题不大吧?”黄子雅说着话,但语气里却没有多少底气。
杨间道:“每一天都有新的规则,你如果还保留着入殓、守夜时的想法不放,会出大问题的。”
黄子雅抿了抿嘴,她并非不明白,只是这趟未知的旅程让她心里很不安,之所以这么问,也只是想得到一个安心的回答而已。
周登看她一眼,“当行动开始的那一刻,危险就已经开始了,只不过我们或许还没发现罢了。”
“按照古宅的套路,这七天,会一天比一天凶险,我想今天这个老人若是不能成功下葬,或许这种凶险会提前达到极点。”
“所以,动作快一些,把这死人早点埋进土里。”
罗异的话很冷漠,甚至对于逝去的老人也没有表现出多少尊重。
但这并没有让人觉得奇怪,对于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驭鬼者来说,死亡固然可怕,却没有到避之如洪水猛兽的地步。
至于死人,那就更加不用忌讳了。
他们每个人体内或多或少都有恶鬼,你不能指望鬼去惧怕一个死人。
“想要顺利埋进去恐怕不容易,大家别忘了昨晚的那些鬼都去哪儿了。”李阳道。
鬼能去哪儿?
自然是回到它们原本待的地方。
也就是这片老林之中。
“你是说又埋在这下面了?”杨小突然感觉后颈一凉,就好像有鬼在吹气一般。
李阳反问道:“你觉得除了这里还有什么地方能限制住这么多的恶鬼。”
罗异微微蹙眉,他自然知道恶鬼就在树坑底下,他琢磨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恰好是老林之中。
老人的墓穴为什么一定要在林中?
古宅已经荒弃,就算是埋在里面也没有什么不妥。
大川市的孟小董不就是如此。
他设计了这么多步骤,甚至不惜让自己也葬在林中。
惟一的解释正好印证了罗异的猜想,老人丧事前期压制恶鬼,借助的都是鬼林的力量。
米饭让活人度过危机,也让恶鬼重新回到这里,陷入沉睡。
但一粒米饭的效果显然不足以长时间的压制恶鬼。
所以就需要借助这片鬼林。
但鬼林的灵异在吊唁日就集中在了老人的身体上,所以为了防止鬼林失控,老人必须来到这里,将属于鬼林的灵异还回来。
所以今天看似简单,古宅看起来也很安全,只是因为时间未至。
一旦平衡打破,古宅内老人的尸首复苏,或者鬼林中的恶鬼摆脱控制,那么形式就会急转直下。
整个地方,再无一片安全之所。
众人行进间,交谈声与脚步声交织,几人肩上扛着大红的棺木,步步深入密林。
黄泥小路蜿蜒曲折,总是不停的转来转去,就像是最才疏学浅的野生设计师的作品,走起来并不平坦顺畅。
罗异走在路上,地面微微有些下陷。
一踏入这片幽暗的林地,一股阴寒之气便悄然而至,林深处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阴郁、昏暗,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阴邪气息。
杨间鬼眼睁开了,他四处窥视。
然而,眼前除了密林,别无他物。
视线受阻,无法穿透密集的古木,窥探森林深处的秘密。这样的情况实属正常,毕竟这些老树之下埋藏着恶鬼,它们的灵异力量干扰了对外界的观察。
这种视觉上的阻碍,反倒是给杨间预警了潜在的危险。
“趁着这些鬼还算安稳,加快脚步。”
周围一切如常,但他心里面却莫名的浮现危机感。
这种感觉很突兀,但他却毫不犹豫的相信了,这是生死之间磨砺出来的本能,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能力。
其余几人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面色微微一紧,步伐下意识地加快了些许。
又走了片刻,众人彻底融入了老林,背后的古宅已被密集的树丛遮掩,消失于视线之外。
随着深入,老林愈发显得昏暗沉闷。
四周的树木似在轻轻摇曳,即便无风,林间依旧传来阵阵沙沙声响,犹如有人刻意摇晃树干,节奏分明,却又连绵不绝。
这时,异常现象终于显露。罗异发现小径中央横亘着一棵倒下的树,如同被无形之手折断,阻断了去路。
“是报丧那日倒下的,还是今天倒下的?”李阳皱眉。
“这里有脚印。”孙瑞出声道,他指着小路的边缘,众人随着他的指向看去,一个很浅,几乎不可见的脚印出现在黄泥小路上。
脚印只有后半只,前面的脚掌踩在了小道外更松软的泥土里,但诡异的是却没有留下印记。
似乎那恶鬼在黄泥路上行进一段后,再次隐入了密林之中,并未沿路直行,因为最后一处足迹位于小径边缘,表明它已离开。
“要不要探查一下?”黄子雅警惕的四处查看。
“不用,异常越多,说明距离出事儿越近,恶鬼要拦路,我们就越要快一点。”
罗异带头从倒下的树上跨过去,越往深处,周遭的光线愈发昏暗,唯有脚下的黄泥路依稀可辨,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就连近旁的老树也只能模糊辨认其轮廓。
这不是夜色降临,而是周遭环境受到了影响。
杨小连忙打开手电筒。
光束划破黑暗,照亮了前方的道路,却无法触及四周,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为确保队伍不偏离方向,她将光线对准了道路正前方。
随着前行,周遭愈显幽暗,众人内心的恐慌与不安逐渐加剧。
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空气里面似乎隐隐有腥臭的尸臭传来。
“这个味道,似乎是从棺材里传来的?”周登动了动鼻子,声音低沉。
“我也闻到了”,罗异点头,“老人复苏得有些快了。”
嗡~
棺木莫名一颤。
抬棺的几人面色大变,他们身体晃动,几乎摔倒。
杨间警觉起来,“棺内的老人恐怕已经复苏,即使未完全醒来,恐怕也相差不远,我们必须尽快将其安葬,否则这口红棺必然难以压制。”
“四点风声一动,我们就动身了,难道这也晚了?”孙瑞皱紧眉头,觉得难以理解。
“难道民国时期的出殡是在半夜零点?”李阳试探道。
“半夜出殡?”杨间想了想,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为民国时期可没有什么冰棺,人死之后,经历入殓、守夜、吊唁等一系列步骤后,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而且下葬也不是简单的埋了便是,还需要布置墓坑,撒上纸钱、稻草、铺上软布、百孝衣等,让道士和尚念上几遍往生极乐经,最后还需让后人陪着哭上一段,再瞻仰遗容、见上最后一面。
总体来说,事情虽然不复杂,但却很繁多。
零零散散的,加起来耗时也不少。
若是出殡晚了一点,烈日升上头顶,那死人就会被高温蒸得发臭,这一点无论是对死者还是家属亲朋来说,都是极为不体面的事情。
所以半夜出殡就成了惯例。
几人加快脚步,心中莫名焦急。
起初红棺的平静无关紧要,但现在棺木有异动,意味着下葬的时刻日益临近。
虽然加快了步伐,但前方的道路似乎无穷无尽,黄泥路似乎永远延伸,不见尽头,记忆中那片开阔地并未出现。
无论怎样前行,拐弯后总有一条路在前方等待。
“我们是不是迷路了?之前我就觉得不对劲,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杨小的声音颤抖,四周的黑暗愈发浓重。
就连手电筒的光也开始黯淡,好似被某种未知的存在吞噬了一般。
众人仿佛置身于一片无法理解的诡异之地,彻底迷失了方向。
“按理说,不应该迷路。”周登面色微变,“我们一直沿着这条黄泥路前行,未曾偏离,也未受任何灵异干扰。”
“说得不错,古宅后门仅此一条路。”孙瑞道,“而且这条路我们在报丧那一天,来回的走过两遍,怎么可能会迷路?”
“再往前走一段看看。”杨间同样不解,他鬼眼一直睁开,但并没有发现有恶鬼出没的踪迹。
“停下!”最前头的罗异突然站定了,他举起右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
几人一下子噤声了。
杨间快步上前,来到罗异身侧,额头鬼眼眨动,向着前面看去。
这一看,顿时,他也定住了。
两人身后,杨小的手电筒向前一照,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
一袭穿着旧布鞋的双腿立于光影之中,手电筒向上微移,那是一位提着竹篮,满脸皱纹,毫无生气的老婆婆。
老婆婆静静地站在黄泥路上,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罗异眼内凶光炽烈,“终于要出手了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