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动摇心境的再败
隔行如隔山。
顶尖的天骄修士不见得会是顶尖的好演员。
若是人人超凡道法层面的天赋可以在各行各业一通百通,如影视行业这样广袤的声望蓝海,早已经不知道被这南国芸芸诸修给“卷”成什么样子了。
桑明琼以她专业的职业素养,能够意识到,自己在道争之后,这会儿的情绪变化,正适合演绎这一阶段的戏份。
但问题在于。
宫二这个角色再如何鲜明,这些戏份也并非全都是独角戏。
尤其是隐居吴州,开医馆的故事情节之后,是主角时隔经年,与宫二的再度见面。
往后大量的文戏,实则是岳含章和桑明琼之间的对手戏,是真正相互都有着极高演技需求的文戏。
宫二需得演绎出历经诸般坎坷之后,似是接受了一切,但又不颓唐,不哀怨,信命而不认命的那种极其复杂的安宁感与韧劲儿。
而同样的,岳含章也得演绎出一个角色饱经风霜,历历寻变诸方,探索武道的高度和宽度,故人相逢的沧桑,与再难见到三十六路天罡掌法的平淡遗憾。
进而通过观照宫二这个人,在通过观照宫二的生命历程,在再也无法见到天罡掌法的前提之下,在动荡与沧桑里走出自己的一代宗师之路。
即便不提最后意境的升华。
于无声处听惊雷。
宫二的性格鲜明,特征外放,角色棱角锐利,从演绎的层面上讲,反而容易让演员更快的捕捉到这个角色的形象和神韵。
更不要提,在岳含章的“帮助”下,桑明琼已经先一步掌握有了一般无二的情绪。
演绎的难度由此一降再降。
反而是要和宫二这个角色“势均力敌”的对手戏,主角的极致内敛,情绪的含蓄而朦胧,其角色内核的高远,与形象和神韵的难以捕捉。
这都是一段难上加难的戏份。
照理而言,岳含章该将这段戏份放到更后面去,在前面种种戏份的铺垫下,一点点的让岳含章自己来入戏,来依循着时间线和故事线,使自己和主角更多的贴合在一起。
最后,顺着时间线的变化,来体悟某种沧桑感的幻觉。
等再轮到这些高难度戏份的时候,便可借由着此前足够深刻的入戏,一蹴而就,争取将戏份演绎出来。
桑明琼还从没有见外行,一上来便挑战这样高难度戏份的。
这一念之间,技术扶贫的使命感便已经涌上了桑明琼的心头。
她准备了两份说辞。
一份是岳含章的演绎不成功之后,她主动“施以援手”,以半个演艺行业“师长”的身份,给岳含章系统的传授以演技的技巧。
以期能够提升岳含章的演技。
另一份说辞,则是在岳含章当真没什么足够惊艳的演艺天赋,这些重头的文戏始终无法演绎成型的时候。
该如何委婉的,在不伤及一位超限妖孽天骄修士自尊的前提下,劝说岳含章放弃上来就玩这种高难度戏份,还是先从前面套招的打斗场面开始拍摄为好。
桑明琼“入戏”颇深。
这准备剧组拍摄场景的过程之中,她精神世界的诸般念头千回百转,几乎将这两份说辞斟字酌句,其文法运用之精妙,堪称此生巅峰。
当然,桑明琼也绝对不会承认,这是自己道争先败落过一阵之后,下意识的找补。
她只想好好地演绎好这个项目,做好一个演员的职业性和专业性而已,又有什么错呢。
只是片刻后。
当桑明琼自觉得自己笔墨如刀,诸字句已经缜密到连标点符号都改无可改之地步的时候。
场景的架设已经彻底完成。
而端坐在妆造间,沉浸于自己“文学世界”的桑明琼,醒过神儿来的时候,也已经如同“木偶”一样,在妆造师的帮助下,完成了宫二这一角色的化妆。
与此同时,桑明琼稍稍运转体内气血。
原本红润且水润的面容,登时间在桑明琼一念之间形神的变化之中,开始变得苍白起来。
那是病态的,失去血色的苍白。
再加上此前时道争所给予的情绪反馈,即便不用演技,看去时,桑明琼也渐渐地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有了颇多宫二的神韵。
于是,当桑明琼缓步从妆造间走出来的时候。
剧组中旁观的其他工作人员和演员,都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大家都已经看过了剧本,此刻再对照着桑明琼展露出来的形神,几乎所有人都不禁赞叹似的连连点头。
这才是真正从剧本中走出来的人物!
而当桑明琼走入搭好景的拍摄现场的时候,岳含章也已经早早地换好了妆造,站在了那里。
同样精妙的气血以及形神的掌控,让岳含章原本年轻的面容,显现出了人到中年的些许皱纹痕迹。
而此刻,他正在和姜自然他们站在一起。
都是齐州出来的天骄,彼此也是要么一同历经血战,要么在潜龙赛上打过不止一场的交情了。
此刻他们熟稔的凑在一起,姜自然拿臂铠上的光屏,像是播放着什么内容,不时间,更引动众人一起哄笑起来。
瞧见岳含章那爽朗的笑容,还有那沧桑的脸上所展现出来的清澈眼瞳。
桑明琼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里已经狠狠地摇了摇头。
眼见得,岳含章有了主角的形象,却没有主角的神韵在。
那么有少年感的一双眼瞳,如何演绎出岁月沧桑后的一代武道宗师?
正这样想着。
桑明琼遂看到岳含章缓步走过来。
“桑小姐,咱们不对戏,直接实拍一条,看一看状态?”
闻言,桑明琼一翻手,将一枚大衣扣子捏在指尖。
“好啊。”
接下来他们要演绎的戏份,正是剧情中宫二死之前两人在戏院的最后一场见面,宫二将曾经主角给她的大衣扣子,又还给了主角,一番对话之后,再听到宫二的消息,便已经是她病逝。听到桑明琼如此干脆的答应下来。
岳含章看向一旁。
几个庞大的曲面屏的环绕之中,黄智姝这个项目制片人客串执行导演,手拂过几枚特制的玄机墨玉,旋即便见圆球形状的录制设备飞到几个已经调整好的机位悬停下来。
随即,超高清的录制画面就呈现在了那几个曲面屏上。
一旁场记高声报了一句场次号和条数号。
随即黄智姝兴致勃勃的开口道。
“开机——”
话音落下时。
桑明琼便已经进入到了演技爆发的状态。
她抬头看向对面。
这场戏要从岳含章落座开始,两人四目对视,然后由桑明琼说台词:“当年要真硬着性子把戏学下去,我定会是台上的角儿。千回百转,亦悲亦喜……”
可也正是这一抬头看去的功夫。
桑明琼整个人都愣住了。
盖因为就在刚刚黄智姝开口说出“开机”两个字的瞬间。
原地里,岳含章整个人就变了。
由内而外的产生了变化。
任谁此刻看过来,都只会觉得,眼前之人不是岳含章,只是一个看起来很岳含章有几分相像,但历经了更多岁月沧桑的中年人,一个明显在苦苦追寻着什么的中年人。
不是,你眼神里的少年感呢?
桑明琼不是不允许或者说不接受岳含章有演艺的天赋。
关键是,这样的演艺风格,上一刻还在跟姜自然他们说说笑笑,下一刻,便苦大仇深的往自己面前一座。
这种堪称是现场人格分裂的演技,实在是过于生猛了些。
不。
重点在于,在这样的像是切换人格式的变化之后,桑明琼根本无法感受到岳含章的演技体现。
没有技巧,只有浓郁到几乎要爆裂出来的感情。
那不是伪装。
而是真正苦苦求索武道的沧桑眼眸!
和桑明琼四目对视的刹那间。
那种不是超凡道法,但是和【万象法眼】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纯粹心灵力量,借由着目光的对视,几乎轻而易举的贯穿了桑明琼的精神世界之始终。
被岳含章如此“神情”的凝望着。
一息,两息,三息……
明明该桑明琼说出来的台词,她却像是大脑一片空白一样,什么都无法说出口来。
又愣了数息,眼见得桑明琼直接从人物情景之中脱离出来了。
黄智姝的声音方才清脆的响起。
“停——”
说来怪诞,黄智姝的声音像是什么声控的法门一样,话音落下的顷刻间,桑明琼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那股真实不虚的沧桑感,是如何在岳含章的眼瞳中,如冰雪消融的。
那该死的少年感再度涌现出来。
岳含章以疑惑的探究目光看向桑明琼。
而明明涉及道争的武道攻杀的败落,桑明琼都可以大大方方的言说些什么,毫不为此而哀怨。
但偏偏这一刻。
这无关于道争的部分,却让桑明琼生生有了一股羞于启齿的感觉。
她很是艰难的开口道。
“刚刚……就……有些……有些不适应……我调整一下,咱们再来一条!”
闻言,岳含章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没事儿,第一场戏,就是让咱们慢慢磨合的。”
说着,他施施然站起身来,走到黄智姝的背后,看着曲面屏上自己的“眼神戏”,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前世成品片段在记忆洪流之中的提取,真实故事在机械乐章奏鸣之中编织成虚假的记忆,然后机械化心智贯穿始终的临时覆盖。
那一刻,岳含章就是主角,主角就是岳含章。
果然,演戏什么的,好轻松的说。
而原地里。
桑明琼的视线,却迟迟未曾从岳含章的身上挪开过。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连她败落时都未曾展露过的目光。
“坏了坏了坏了,这下丢人丢到齐州去了……”
“关键是,两篇小作文,两篇啊,一个字儿都用不上了。”
“不对!”
“关键不是这些,关键是——”
“我不会道争的三个领域不如他,演技也不如他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