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又是锦衣卫
天色渐黑,太阳默默走向天地西侧,留下一抹夕阳余晖,
淡金色的光辉笼罩了整个昆明城,
带走了白日的一些吵闹,使得凝重气氛消散了许多。
自从都司议事之后,云南三司衙门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抓捕了不知多少官员!
其中最为显著的,便是提刑按察使司与承宣布政使司中一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虽然只是停职,没有革职查办。
但所有人都知道,革职查办迟早会来。
而且,这次风波只是初见端倪,真正的巨浪还在后头,
等消息送到京城,不知多少人要受牵扯。
西平侯府,沐英结束了一日的奔波操劳,匆匆返家。
按理说此刻他应该在各处衙门甚至是军营中坐镇,
安抚民心军心,以平灭一些人反扑的动作。
但明日京军就要离开昆明,
一些事情他还需要回到家中交代。
此时,正堂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陆云逸、曹国公、沐春、沐晟、徐增寿都坐在这里,沉默无言。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却无论如何都驱散不了众人脸上的凝重。
沉重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甲胄碰撞声响了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很快就看到了满脸憔悴,急匆匆步入正堂的西平侯沐英。
他双目充满血丝,发丝有些混乱,披散于额前。
见众人都站了起来,他一边摆手,一边快步走向上首坐下。
早就等候的老仆何伯匆匆走了上来,端着一个托盘。
其上有一壶六分热的清茶,还有一块冒着热气的帕子。
沐英拿起帕子在脸上用力擦着,
而后又端过清茶用力喝了一大口后,摆了摆手:
“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老爷。”
何伯微微躬身,快步离开。
正堂的房舍窗户被尽数关上,屋内除却凝重外,又增添了一抹压抑。
直到此时,坐在一旁的沐春才轻声发问,
他此刻身穿甲胄,不到三十的年纪也不算年轻,有几分沧桑。
“父亲,有结果了吗?”
沐英脸色凝重,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结果,裴毅被刺了两刀重伤不治,熊承宇也被雷劈死了,
那些救过来的农户只知道他们要来报仇,什么也不知道。”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脸色凝重下来。
当时裴毅见苗鸿要跑,便匆匆加入战场,
由于心情急迫,冲杀急切,被那几个护卫砍了几刀,失血过多而亡。
这也导致了行凶者与受害者都死于非命。
为天罚一事,再添几分玄奥。
沐英看向陆云逸,问道:
“今日你的调查如何?熊承宇所在的商行有没有发现?”
下午之时,因为按察使司不可信,所以调查由都司进行。
陆云逸因为是外乡人,所以接到都司命令,调查这二人的人际往来。
陆云逸脸色有几分凝重,沉声开口:
“岳父大人,据熊承宇与几个干活的伙计说。
他昨日并没有什么异样,干活如以往一般慢,照例留下来干完活再走。
是今早他们上工时,才发现熊承宇不见了,还带走了商行的一辆骡车。
至于裴毅他昨晚一直在家中大发雷霆。
只因他在城内最后一个买卖农货的商铺被左邻右舍挤兑,匆匆关门。
而后就发生了他召集农户汇聚,去报仇一事。
经过事后调查可以确信,这一年来裴毅的生意屡屡受挫,就是苗鸿在幕后搞鬼。
他猜得没错,也没有找错人。”
陆云逸娓娓道来,声音平静平淡,
使得原本有些焦躁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这是巧合?”
沐英闪过一丝精光,看向陆云逸问道。
“不是!”
陆云逸斩钉截铁,目光坚定:
“岳父大人,二人如何纠结在一起已经无从查证,
就算是要查,也需要时间。
但.据清渊阁内的伙计说,苗鸿在东霞巷六号过夜一事,是临时起意。
知道之人不过一手之数,
熊承宇与裴毅能够知晓苗鸿在东霞巷六号,
定然有一股我们不知道的力量,在幕后帮助他们。
或许,这也是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原因。”
沐英眼窝深邃,有些赞同地点了点头,其余几人亦是如此。
曹国公李景隆面露不解,五官紧皱: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苗鸿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物,怎么会引来天罚?
还是说.操持此事的人知道今日会有天罚降下?”
此话说出,李景隆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能有如此本事的人,又怎么会杀一个区区的苗鸿。
沐晟、徐增寿都是满脸惊疑不定,
他们的大脑有些混乱,无法理清其中头绪。
倒是沐春抿了抿嘴,成熟的脸庞上充满冷峻,提醒道:
“天罚一过,苗鸿已经不是小人物了。”
沐英将身体靠在椅背上,伸出手捏了捏眉心:
“没错,不论今日死在雷下的是谁。
他们都不再是一个小人物,
仅仅是一下午,三司官员就有不下三十人获得牢狱之灾,民心晃动,
什么小人物能有如此本领?”
说到这,沐英摆了摆手:
“行了,苗鸿的死以及幕后之人的目的,以后慢慢查,
首要之务,是先消弭天罚的后续影响。
现在城内民心浮动,官员惴惴不安。
等明日班师文书到来后,要大肆宣扬,
尤其是军中,不能再让士气滑落。
下午已经有将领前来禀告,军卒们怀疑与麓川一战,是否真的杀戮过甚。”
说到这,沐英的视线落到了一脸平静的陆云逸身上.
紧接着,一道道目光相继投来,大多脸色古怪。
此番大战中,杀戮最盛者不是云南当地的卫所军卒,而是一支来自京城的北地军伍。
成分复杂,令人咋舌。
城中讨论最多的,也是这位曾经杀俘的年轻将领,认为其有伤天和,
老天这才降下天罚,警醒世人。
陆云逸脸色如常,看向上首沐英,沉声开口:
“岳父大人,我部军心可用,士气更甚!
虽然有些流言蜚语,但并不影响。
我部军卒大多为北地边民,在边疆苦寒之地,
整日与天斗与人斗,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相比于靠天,军卒们更愿意相信自己。”
话音落下,一抹肃杀开始弥漫,正堂内的温度似乎都降下少许,众人似乎看到了大雪封天的北地场景。
沐春严肃的脸颊融化,转而带上笑容,轻轻点了点头,他对此言极为赞同。
但他还是提醒道:
“此话倒是说得没错,但此事自家人说说也就罢了,不要拿出去说,传出去不好,会被人攻讦。”
陆云逸点了点头,“大哥,知道了。”
沐英也笑了起来:
“总之,明日京军与各地卫所军会相继离开昆明,城内也能安生一些。”
沐英看向徐增寿与陆云逸:
“本想着与你们一同前往京城,现在不行了,
为父还要留在昆明主持大局,等局势安稳之后,为父再行追赶。”
“诚琇与楚婷就交给你们了,
一路北归,辛苦万分,不要嫌麻烦。”
沐英语重心长,沐春以及沐晟面露动容。
打小他们姐妹兄弟都是一起长大。
如今男儿从军,女子嫁人,这个家也变得支离破碎。
此番一别,下次见面还不知何时。
屋内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徐增寿与陆云逸皆是脸色凝重,同时站起身,拱了拱手:
“还请岳父放心。”
沐英凝视他们许久,轻轻点了点头,朝着他们摆了摆手:
“回去准备,来时匆忙,走也匆忙,辛苦你们了。”
“是!”
徐增寿与陆云逸拱手抱拳,
一旁坐着的曹国公李景隆也猛地站起身,朝着他拱了拱手:
“沐伯伯,那九江也先行告退了,军中一些事还需要操持。”
沐英有些诧异的看向李景隆,最后满脸欣慰,含笑点头:
“好好好,你们这些后辈都有正事。
作为长辈,我心里高兴,去吧去吧.”
他看向沐春与沐晟:
“你们也去吧明日京军离开前,做好宣扬,该做的准备一个都不能少。”
“是!”
等到屋中一些年轻人离开后,沐英静坐片刻,
没一会儿,都指挥使宁正便匆匆赶来,
没有说话,径直坐在了上首椅子上。
二人都是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之辈,
此刻显得尤为压迫,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二人都没有说话,任由时间一点点流逝。
过了不知多久,宁正滞涩的眼眸多了几分灵动,
忽地发出一丝轻笑,声音空洞绵延:
“真是一个好契机啊。”沐英的胡子轻轻飘荡,同样发出了一声轻笑:
“瞌睡来了就有人来送枕头,真是及时雨啊。
天罚之事,可大可小,且看朝廷如何凭此事来掀起风浪,
对于咱们来说,也是一个好机会。
衙门中的一些顽固可以趁机清理掉,民间也不会出乱子。”
宁正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粗糙布满老茧的大手此刻紧握,凶光毕露:
“这些年云南不安稳,谁都能来插一脚。
借此机会,是要好好肃清一二。”
大概是说到了开心事,
沐英脸庞上多了几分笑容,拿起一旁的茶水静静抿着,不似刚刚那般狼吞虎咽。
“你觉得此事是谁做的?”
“与谁有利,就是谁做的。”宁正淡淡开口,眼睛眯了起来。
“呵毛骧还算是有几分本事,
6=9+
如此急不可耐地做事,也不给咱们事先通个气,真是讨打。”
话虽如此说,但沐英话语中尽是满意,没有丝毫不满。
在二人看来,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搞出此等大事的,
整个天下别无二家,只能是锦衣卫!
而且,天罚一事降下,
不论是云南或者朝廷,定然会掀起风浪,
到时候彻查清渊阁一事,拔出萝卜带出泥,
无论是背后的申国公又或者再后面的韩国公,
想要查到谁,取决于朝廷与陛下想要查到谁。
此事一出,朝廷可谓是彻底占据先机。
这时,宁正侧了侧头,有些古怪地开口:
“查清楚了嘛,可莫是真有人在背后浑水摸鱼。”
沐英点了点头:“昨日晚上,有人给裴毅送了一封信,
就是收到了信,裴毅才知道一切都是苗鸿在背后操持,生出了杀人之心。
那封信已经被烧,但找到了一些灰烬。
同样的.熊承宇所在的草场,也发现了此等灰烬。
从纸张的年份以及样式推测,与定西街十八号当铺的纸张相同。
而且,监视锦衣卫的人也禀告了一些可疑之事,
昨夜在定西街的南北头,发现了一些不明身份的可疑人。
现在推测就是暗中牵扯裴毅与熊承宇之人。
而且此事来得突然,战事刚刚结束,矛头便亮了出来,一看就准备许久。
除了锦衣卫,我想不出是谁。”
说到这,沐英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将身体缓缓后靠:
“云龙州的锦衣卫出了岔子,
若不是云逸机警,有所防备,大理局势早就糜烂。
我本打算去京城后找毛骧的麻烦,
现在看来锦衣卫的本事没有拉下,居然连天象都有所涉猎。”
宁正也笑了笑:“前些日子,钦天监的五官灵台郎悄无声息来到昆明,整日躲躲藏藏,也不知在钻研什么事。”
“那就对得上了。”沐英声音清冷,发出一声轻笑.
顿了顿,沐英继续开口:
“行了,这次毛骧把刀递了过来,
咱们要承他一个情,云龙州一事就不追究了,到时可惜。”
宁正笑了笑:“锦衣卫向来行事乖张,你整日与他们看不对眼作甚?
等你去了京城,我还用的着他们。”
沐英噌的一声站起,脸上带着几分怒意,在屋中来回踱步:
“我为陛下义子,替父亲与大哥镇守滇南,我有什么歪心思?
一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对自家人左防右防!”
“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为何,宁正看他如此愤懑,畅快地大笑起来。
前军斥候部军营,黑暗如同泼洒的墨水般笼罩了整个世界,
军营中灯火通明,好生嘈杂,
三五成群的军卒在营寨中四处忙碌,
收拢帐篷、整理军械、清点人马与粮草,
放眼望去,人就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
虽然返京的军令下达的尤为匆忙。
但军卒们却洋溢着喜悦,离开战场并不意味着战争结束,
但班师回朝一定意味着战事结束。
接下来,他们有很长的时间来休息、钻研,还能回去见一见家人。
这对于在外征战的军卒来说,是最重要的事。
陆云逸在安顿好家中之事后匆匆赶来军营,脸色凝重。
一行人快步行进在军营中,
见到的军卒纷纷站直身体打招呼,
陆云逸都是摆了摆手,让他们先行忙活,不用客气。
很快,陆云逸就看到了在前方军中忙活,不停发号施令的刘黑鹰。
这时,前方一名军卒推着小推车从前方急速走过。
恰好有一个石子阻拦了车轮滚动,
眼见着小推车上的帐篷就要倾倒,
陆云逸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狠狠一抓,原本歪斜的小推车顷刻间扶正,
“多谢兄弟啊。”
高高堆叠的帐篷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陆云逸笑了笑,用力一拉,将推车拉过石子,重新恢复平衡,
直到这时,那军卒才将脑袋侧过来。
见到是陆云逸,他的眼睛猛地瞪大,嘴角顷刻间露出笑容,转而变得严肃,
“将军!”
陆云逸笑了笑:“去吧去吧,小心一些。”
“是!”
军卒脸上带着笑容,欢天喜地地离开。
远处的刘黑鹰察觉到了这里的状况,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将手中的一沓厚厚文书交给了一旁的张玉,吩咐道:
“你来安排,我有些事。”
“是!”
张玉连忙接过文书,继续安排起来。
刘黑鹰匆匆跑来,呼吸有些急促,最后在陆云逸身侧跟随。
“撤退一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粮草军械一个都不能少,尤其是火铳与火药!”
陆云逸一边朝着军中行去,一边快速说着,
刘黑鹰脸色严肃:
“放心吧,云儿哥,已经安排下去了,
十人为一组,每人都有负责的粮草军械,
但凡有一点差池,都能找到是谁手中丢的。”
“嗯,伤员如何?
能带走的都带走,带不走的抓紧移交都司,让他们来照看。”
陆云逸来到中军大帐前,一把掀开帷幕走了进去。
刘黑鹰一边跟随一边说:
“都司的陈佥事现在就在军中,正在与曹国公安置伤员,
都司中已经准备好了养伤之地,
在城北的崇义街,有一些疗养之地。”
陆云逸点了点头,快速回到书桌后坐下,
一边看着前方标识着紧急的文书,一边问道:
“还有什么要事需要处置吗?”
“有,以目前军中收整的速度,明日清晨就能完成,但想要规整清点完毕,时间不够。”
“需要什么?”
“还需要一些民夫,以及识字的账房。”
陆云逸拿出自己的腰牌递了过去:
“命人拿着我的腰牌去洪福卫的营地,
借调他们的民夫,再让沐晟找一些账房来。”
“是!”
刘黑鹰脸色凝重,猛地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没一会儿他又返回。
“云儿哥,已经安排下去了。”
同时,他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云儿哥,那薛兰已经抓回来了,该如何处置?”
陆云逸拿文书的动作一顿,想了想,果断开口:
“严加拷问,有关清渊阁以及苗鸿的一切事都要记录,
明日清晨之前完成,之后处理掉。”
“是!”
刘黑鹰眼中闪过狠辣,轻轻点头,再次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
这一次他脸上没有那般凝重,他探头探脑地小声问道:
“云儿哥,这次的事我办得怎么样?”
说着,刘黑鹰有些趾高气扬的挺胸抬头,一脸骄傲,
像是在说,快夸我!
陆云逸头也没抬,只是瞥了他一眼,慢慢笑了起来:
“不错,办事最忌讳天衣无缝,那代表着一定有端倪。
九真一假,舍小瞒大才是说谎最成功的方法。
最后将事情引到锦衣卫身上,是一步好棋。
也不枉咱们在刘长世身上耗费了那么多功夫。”
得到夸奖,刘黑鹰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脸上闪过憨厚,不停地挠头。
过了一会儿,他笑着说道:
“我觉得有些可惜,好好地引雷之法放在这样一个小人物身上,有些浪费了。”
陆云逸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东西用了就不浪费,不用才是最大的浪费!
咱们人微言轻,不说申国公韩国公这等庞然大物,
就算是淮西集团中的枝叶,咱们都无法对付。
这一次借天威,给朝廷递刀子,
也算是你我所能做到的极限,至于后续处置如何,且看朝廷吧。”
说到这,陆云逸摆了摆手:
“行了,此事等上路再行研判,先收整军卒,以后有的是时间。”
“是!”
刘黑鹰脸色凝重,转身快步离开。
军帐内重新恢复宁静,
陆云逸眼窝深邃,坐了一会儿后继续开始忙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