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大军北归(作家的话里有好消息)
洪武二十二年四月二十日午时,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阳光如同熔金般倾泻而下,与春意在这片土地上肆意蔓延,嫩绿叶芽与绚烂朵交织,一片生机勃勃。
原本热闹的城门肃清一空,城外官道空空如也。
略显斑驳的城门带着厚重,发出了“吱”的一声轻响,
轰隆隆的响声随之传来,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
城外混合着泥土芬芳与草香气的微风拂面而来,涌入城中。
城门之上,高大的战鼓依次排放矗立,
一个个赤裸着上身的精壮汉子站在后方,
头上绑着红绸,手中拿着巨大鼓槌,锤头都是崭新的红布!
最中央,一名身披甲胄,戴着红绸,充满喜气的军卒发出了一声大喊。
“起——”
声音落下,一个个精壮汉子脸上绽放出笑容,
身上肌肉鼓动,猛地将鼓吹抬起,
一下一下,用力敲着!
咚咚咚——
声音沉重而急促,蕴含着喜悦。
下一刻,沉重肃穆的脚步声猛地响起,
一队队身着铁甲、肩扛旌旗的大明军卒,
在和煦的春光中,整齐有序地走出营寨,出现在昆明城的青石板路上!
他们步伐沉重,眼神中闪烁着坚韧与淡淡的哀伤。
在人数清点完成后,昨日将要归家的喜悦在此刻被冲散。
来时,他们是两万五千精兵强将,气势如虹。
走时,人数已不足两万,
每一张面孔都显得沧桑沉重,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们的家人、朋友、兄弟、同乡、亲族,留在这里,留在了大明征战西南的战场上。
城门口,城防军组成人墙,将自发聚集的百姓阻拦在外。
人群涌动间,复杂、沉重、肃杀、哀伤开始弥漫。
队伍缓缓前行,尘土在阳光下轻轻飞扬,一粒粒尘埃落在清扫干净的甲胄上,又多了几分沉重。
很快,随着军卒涌出,
原本空旷的城北就变得拥挤,城外的官道由原本的土黄色巨龙变为了一条黑色巨龙,绵延不绝。
远处,群山连绵,云雾缭绕,黑色长龙深入其中。
鼓声渐渐平息,高大的城门楼上多了一道道身穿锦衣的太监身影。
为首一名红衣大太监手拿圣旨,高声朗读,
身旁有一名小太监将铜喇叭放在他的嘴前,
让声音向外蔓延,同样,城墙上其他军卒亦是如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古征战沙场,皆为国家之大事,百姓之安危所系。
朕自登基以来,夙夜忧勤,励精图治,以求天下太平,万民安乐。
昔时,外有寇贼侵扰,边境不宁,
朕乃遣京军骁勇,远征四方,以安社稷,护我黎庶。
今者,经诸将英勇奋战,士卒用命,贼寇已平,边疆复安。
捷报频传,朕心甚慰。
念及将士们离家日久,思乡情切,且国家初定,需休养生息,重建家园。
故朕决意,令所有在京及在外征战之军,即刻班师回朝,以享太平之乐。
着令:
一、京军各营,整理行装,有序撤退,沿途不得扰民,违者军法处置。
二、各路将领,需确保军队安全归途,沿途护送,直至大军抵达京师。
三、回朝后,各军将领需向都督府、兵部详细禀报战况,论功行赏,以彰其功。
四、军士归家后,各地官府需妥善安置,减免赋税,以慰其劳。
朕深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此次班师,非止战事之终,实乃新治之始。
望朕之臣民,共襄盛举,同心同德,共筑大明之辉煌。
此诏既出,如朕亲临,钦此]
声音抑扬顿挫,在城门附近回荡,
为了听清圣旨,百姓们都屏气凝神,瞪大眼睛。
大人踮起脚尖,孩子被大人高举,
就连街道两旁的房舍上,都挤满了人。
天罚一事过后,对于洪武皇帝,他们愈发敬畏。
同样,一众军卒尽力将自己的步子走慢,让战马不发出声响,好听清楚圣旨的内容。
很快,一行有着明显不一样的军卒出现在城北大街上,还是引起了一阵喧哗。
这一行军卒尤为显眼,不仅是甲胄鲜亮,就连战马的毛发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众承载着行囊军械的马车摆放得整整齐齐,
看不出丝毫匆忙撤退的痕迹,像是为这一日已经准备了许久。
队伍最前头,一杆写着“陆”字的大旗在微风中轻轻飘荡,尤为刺眼。
在大旗下方,是一群略显沧桑,但年轻到不像话的军卒。
在这群军卒之中,为首的英俊将领尤为显眼。
他身姿挺拔,如同一株屹立不倒的青松,
面容俊朗,剑眉星目,嘴唇紧抿,带着威严。
阳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洒在盔甲之上,反射出耀眼光芒,与身后的大旗交相辉映。
年轻男子手握马缰,战马轻轻摇晃,
但上身却始终如一,不动不晃,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
他的眼神坚定深邃,视线扫动间,
周遭百姓觉得一阵利剑袭来,将他们都看透了。
在他身旁,是一名同样魁梧,
但肤色黝黑的壮硕军卒,嘴唇同样紧抿,带着肃杀。
“陆云逸!”
周遭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认出了他。
紧接着,哗然开始弥漫,
原本有些歪曲的军卒人墙顷刻间变得笔直,百姓不停后退。
哭闹的孩童怔怔地看着那年轻人,用力抿起嘴巴,努力仰起脑袋,眼中晶莹努力不让其落下。
天罚之事发生后,这位立下大功,斩杀颇多的年轻将领,更加的臭名昭著。
以至于能让小儿不敢夜啼。
城墙之上,西平侯沐英与农政院少卿高福生站在城门楼上,
能够明显看到下方的气氛变化,不由得脸色古怪。
高福生侧头看向沐英,忍不住问道:
“这是咋了?”
“呃”
沐英有些尴尬的干笑两声,
“云逸的名声不是太好。”
高福生点了点头,没有在意,
甚至,他还向前走了一步,
有些蛮狠的挤开了一个宣读圣旨的小太监,朝着城墙下不停摆手。
虽然身形苍老,但不论是行动还是精神头,都十足。
那被挤开的小太监有些委屈地看向中间位置的大太监,
大太监声音不停,将眸子望了过来。
见是高福生,顷刻间瞪大眼睛,
两根手指握着圣旨,剩下三根手指快速摆手,让那小太监让开位置。
此等大人物,可惹不起!
“大人,城墙上有人。”
武福六第一时间看到了高福生,歪了歪身子,低声道。
陆云逸看了过去,原本严肃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同样举起手臂朝着城墙上摆了摆手。
高福生也有些激动,如老小孩一般,在原地蹦跶了两下,吓得沐英连忙上前窜了一步。
紧接着,高福生从小太监那里抢过大喇叭,放在身前用力喊道:
“小子,等我去京城,找你喝酒!”
声音滚滚而来,诸多百姓齐刷刷地看向城头,眼中闪过疑惑,不知道眼前之人是谁。
但布政使司以及按察使司中一些送行的大人认出了高福生,脸色不由得古怪起来。
他怎么在这?
同样的,在军中的李景隆眉头紧皱,脑袋歪来歪去,
看着城墙上的人影,觉得有些眼熟,但忘记了是在哪里见过
“云逸,那老头谁啊,我怎么这么眼熟。”
陆云逸侧了侧身,压低声音:“是农政院的高福生,高大人,咱们的甘薯就是他在操持。”
这么一说,李景隆想起来了!
猛地瞪大眼睛,声音拔高了不止一筹:
“高福生?他在这?”
他小时候时常去皇城中吃饭,都是陛下自己种的粮食,
而和陛下一同种地的有许多老头,
有一个老头就叫高福生,还踹过自己的屁股
后来仔细打探才知道,他是故元皇城供奉的大人物,主要干的事就是种地。
他居然出现在了这?
李景隆猛地想起了甘薯,又觉得他出现在这,似乎也理所应当。
“云逸,他是为了甘薯来的?”
陆云逸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笑着点了点头:
“应该是吧。”
“云逸啊,你有所不知”
李景隆便将他知道有关高福生的事说了出来,听得陆云逸脸色连连变幻。
还真是不一般的大人物.
队伍一点点涌出昆明城,黑龙愈发绵延。
在前军斥候部的军中位置,有两辆硕大的奢华马车坐在其中,
通体红木,装饰典雅,
上面缠着喜布,贴着喜字,车厢上有一个铁画银钩般的“沐”字。
车厢内是沐楚婷,以及徐增寿的未婚妻沐诚琇,
在其身后还有茫茫多的马车,同样绑着喜带,贴着福字,是西平侯府的嫁妆。车厢内,感受着马车晃动。
沐楚婷面容不复清冷,暗暗垂泪,豆大的泪水不停滴落,
一旁的侍女小红眼睛也是红红的,小声抽泣。
“小姐.您不要哭了,小红也要哭了。”
沐楚婷缓缓抬起脸庞,精致的妆容已经有些了,眼中弥漫着水雾,鼻子通红,
她轻轻抬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掀开马车帘幕,将脑袋轻轻探了出去,向后看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城墙之上的几道身影,
那是她的父亲母亲哥哥弟弟
顷刻之间,沐楚婷再也无法收敛心中思绪,泪如雨下。
在如今大明,女子出嫁有时就意味着今生永隔,再也无法相见。
西平侯府虽富裕万分,不似寻常人家那般拮据,
但一路遥远,再想见一面也极为困难
每每想到此处,她心中便弥漫着哀伤.
京军走了,不到两万名军卒,
6=9+
将近五万从各地征调的民夫离开昆明,浩浩荡荡的队伍绵延了百里。
直到深夜,昆明城的北城门才渐渐安静下来,
月色浓郁,能看到绵延不绝的火把火光。
直到最后一队军卒带着粮草民夫离开,
滞涩的城门缓缓关闭,发出轰隆隆的巨响,而后轰然关闭
数万人离开,让整个昆明城都变得空旷了许多。
宵禁依旧执行,空旷的青石板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经过的更夫发出喊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昆明城定西街,夜色如墨,将街巷轻轻笼罩,
偶尔,一阵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寂寥。
定西街十八号当铺,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散发出昏黄微弱的光芒,
微弱光线从门缝中透出微弱光线,在黯淡的青石板路上打上一条条黄色丝线。
偶尔能看到其中有人影闪烁,遮挡光线。
当铺前厅,一张座椅放置在前厅中央,
其上坐着一位面容普通到极点的中年人。
他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正对着前方充满斑驳的大门。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耳朵不停微动,时刻关注在当铺内的一切。
后院厢房内,十余名衣着普通的中年人围坐在一张大桌旁,
桌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文书与情报,层层堆叠,
几盏油灯分散各处,轻轻摇晃,
照亮出他们坚毅的脸庞与紧锁的眉头,
十余人低头研读,小声交谈,一股巨大的疑惑充斥在房舍内。
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紧张气息。
在厢房一旁,一名气宇轩昂,身材肥硕的中年人靠坐在椅子上,
一旁的小方桌上摆放着几份文书,映照出他那油光瓦亮的脸庞,
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中时不时地透露出精光。
锦衣卫唯二的指挥佥事杜萍萍。
前些年在北边处理具体事务,
南方战事开启后,来到云南负责一众具体事务。
也是定西街十八号,荣源当铺的掌柜。
此刻,荣源当铺内已经聚集了昆明城内所有锦衣卫骨干,
推测“天罚一事”的幕后主使以及操作手法。
一封封文书被送了过来,
杜萍萍一封封接过,迅速看过后径直放到前方的火盆中。
送来文书的锦衣卫也不失望,
迅速返回,继续推演,这是他们长此以往的活计。
给上官提供一个个可能,查缺补漏,找出事情真相。
但随着时间流逝,外面的更夫已经打到了四更天,丑时。
荣源当铺内却一直没有停歇,气氛反而愈发凝重混乱,
所有人心中都带着浓浓的烦躁,
作为上官的杜萍萍也生出了一丝烦闷.
“好了,停一下。”
杜萍萍声音不似男子那般阳刚,反而多了几分娘娘腔,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动作,
像是按下了暂停键,脑袋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排除一切已知的情报讯息,单凭感觉,
说说你们的看法,谁是凶手?谁在幕后。”
杜萍萍声音柔顺但斩钉截铁,给在场之人注入了些许力量。
“水萧川,你说。”
杜萍萍看向最中央坐着的一位老者。
他没有客气,快速:
“西平侯府。”
“理由。”
“云南大乱,沐侯爷受益最大。”
杜萍萍点了点头,看向下一人:
“吕德辉,你说。”
“都司宁大人。鱼鳞图册这些年迟迟无法推行,宁大人屡次碰壁。”
“布政使司张大人,吏部考评马上就要到了,他想入京。”
十几人七嘴八舌地说着,里外里就是三人,
西平侯府沐英、都指挥使宁正、布政使司张紞。
至于都督佥事冯诚一直手抓都司军务,向来不喜欢参与此等朝堂斗争,
而按察使司的廖承轩,则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听完所有人的论述,
杜萍萍脸色如常,眼窝深邃,面露思索。
在场众人也不敢打扰,默默坐在那里,对于自己心中想法查缺补漏。
过了不到半刻钟,杜萍萍缓缓抬头,轻轻摇晃,喃喃开口:
“三位大人虽然都有理由做此事,也有能力做此事,
但缺少关键证据,就不能妄下定论。
猜测要广,要大胆,论证要小心,
现在我们自己给自己下了一个套,就在这里面转悠,这不行。”
说到这,杜萍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头的眼眉轻轻抬起,沉声开口:
“将有暗探安插的府邸都列出来,
从中挑选出夜晚有人出入的府邸,挨个举证,
我要知道他们在晚上干了什么!
明明已经宵禁,夜半出城,定然是有急事或者非做不可的要事。
而且,这些府邸名册要根据进出次数多少,依次排列,
次数越多,咱们的关注也要越多!”
“好了,就这么办,快办!”杜萍萍挥了挥手,快速吩咐。
一行锦衣卫顷刻间就忙碌起来,
一摞又一摞的文书被从角落的箱子里搬出,放在长桌上。
十几人就那么飞速看了起来,快速记录,快速查看。
不仅要府邸与人列出来,还要根据当时所发生的事推断出他们要干什么,
这使得一众锦衣卫骨干都有些愁眉苦脸,
时而深思,时而皱眉。
直到一个时辰后,杜萍萍手中才拿到了一份文书,
其上小字密密麻麻,在昏暗烛火下如同一个个蚂蚁,来回蜿蜒。
杜萍萍将眸子投了过去,
如先前推测那般,西平侯府、宁府,以及张府是进出最多之人,
而再往后,他眼神一凝,发出一声轻咦,
“嗯?”
[太华街陆府:进出四次。]
[沐晟、宁忠、冯斌三人在子时离开,前军斥候部副将刘黑鹰在此刻前来,很快离开。]
[沐晟、宁忠、冯斌三人推测是与陆云逸研习兵法以及练兵之法。]
[刘黑鹰推测是其军中有要务,前来禀告。]
杜萍萍头也没抬得开口问道:
“陆云逸行事如何?”
下首静坐的水萧川立刻开口:
“行事霸道严苛,整日扑在军务上。
最近他得了癔症,请了城中许多大夫。”
“癔症?军中的那种癔症?”杜萍萍面露诧异,抬起了头。
水萧川点了点头:“大人,就是那种癔症,
现在我也有些怀疑,天雷是杀戮太盛导致.”
听到此言,杜萍萍也不生气,只是摆了摆手:
“天雷之时先不探究,这是结果,我们需要知道过程与起因,
在你看来,这陆云逸有没有动机做此事?
前些日子曹国公刺杀,就是一些青楼中人所为,
如今清渊阁也是青楼,倒是有些巧。”
水萧川平静的脸庞上多了几分古怪,
一个是刚刚立下大功的军伍之人,另一个是作恶多端的青楼掌柜。
人也是一个北人一个南人,根本没有丝毫交集。
想了想,水萧川沉声开口:
“回禀大人,没有动机,
而且此等布置就算是要做,也需要时间准备,前军斥候部才刚刚回到昆明.”
水萧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但杜萍萍知道他的意思,继续想着。
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佥事,知道太多旁人所不能知道的隐秘。
那些青楼背后之人是谁,他一清二楚。
这么算下来,倒是有了动机。
至于他们知不知道
杜萍萍眼中闪过精光,或许曹国公不知道,但西平侯一定知道。
这么算下来,动机有了、目的有了、后果有了,只是缺少最重要的过程.
虽然四个要素已经有了三个,
但杜萍萍想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一切都是一厢情愿,还需要最关键的证据
若是揣着答案找问题,只能是看谁都是凶手。
而陆云逸.杜萍萍不相信他有此等本领,回到昆明一日就能安排出此等周密的布置。
深吸了一口气,杜萍萍将手中纸张递了出去,吩咐道:
“就按照这份名单查,一个一个地查,
若最后还是剩下那三位大人,那就重点调查他们吧。
两次筛查过后,怎么也不会错。”
“是!”
一行人微微低头,心中舒了口气,继续开始忙活。
杜萍萍依旧如枯木一般坐在那里,面露深思。
他清楚的知道,天罚事发后,朝堂再也不复以往那般宁静,
水面下的暗流涌动也将变成弥漫的波涛,
他作为锦衣卫,毫无疑问是要在旋涡中间。
想到这,杜萍萍罕见的露出一丝忧虑,发出了一声轻轻叹息:
“多事之秋啊”
(本章完)